第223章
  听见这个字眼,顾云篱手指上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瞬,她敏锐感受到应江似是无意投来的目光。
  应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告退。
  顾云篱也适时收回:“陛下脉象平稳,但,还是少动怒好。”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李准收回手,忽然问:“你的法子奏效,还不曾听你要过奖赏。”
  顾云篱惶恐道:“为陛下分忧,何谈奖赏?”
  “先前刺杀一事,也并未给你个交待,你来保朕的命,为朕分忧,不给你些奖赏,似乎也说不过去。”李准说着,从身边扔出来一道劄子,让许温之递到顾云篱手边,“你瞧瞧。”
  顾云篱扬眉,双手接过,展开那厚厚的劄文,低头扫了一遍,忽然怔在原地。
  “御史中丞白崇山联合御史台五人呈上来的劄子,请求重开旧案一事,追本溯源。这已在御案前摆了数十日,朕一直觉得,不是时候。”他动了动,“那日事发后,伏玉来宫中与我说过,你是被人在赌坊下发现的。”
  顾云篱浑身一紧,一时间明白了,皇帝这么绝情,是下了决心要整垮桑氏了。
  好一道东风,她暗想,低身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叉手道:“臣重伤,其中已记不清了。”
  “你既是重伤,那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是有……路过的侠士救下,才得以苟延残喘,保留一丝生机。”
  既是东风,便要好好一借。顾云篱仰起头,对上李准视线的刹那,忽然指尖一抖。
  他也未尝不是在顺水推舟,既能推到桑氏,他更不介意在这其中,卖顾云篱一个人情。
  果真是最善权谋利弊的帝王家,顾云篱心中叹。
  *
  ——“昭罪宫?这是什么地方?”
  香坊之内,来往客人依旧不绝,一道屏风后的地方,清霜不解地问道。
  “难道也在大内?”
  “非也,这地方在大相国寺内,是开国时前朝罪太子被贬之地,此后便被冠以‘昭罪宫’。”
  “还有呢还有呢?”
  随枝拿着算盘转过身,绕开清霜:“没有了!我又不是东京百晓生,就知道这么多了。”
  清霜“哦”了一声,又问:“怎么不见林姐姐?”
  “唉,”随枝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新品出了些问题,娘子亲自在看配香。”
  后院内,负责新香的香娘子们站成一排,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顾云篱与林慕禾一个一个检查托盘中的香料。
  “这些没什么问题,”顾云篱放下最后一味香料,接过林慕禾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按理说,不该出现起红疹的症状才是。”
  “可也确实出现了,这一批里,甚至还不止一个。”林慕禾头疼地低头思忖,“那会是为何?”
  顾云篱低眉也思索了片刻,忽然又问就近的香娘子:“所有的香,莫非都是坊里制出来的?”
  那香娘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顾云篱正要陷入一筹莫展时,却见末尾的香娘子举起了手:“我想起来了!”
  “这批香料是分两艘船进来的,原先有一批还卡在了汴河渡口,工期紧急,索性安排了另一个香坊来帮忙赶制……”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人说?”林慕禾难得正色,有些微怒。
  “只有百余份,便没想那么多……”
  “那八成是代做的香坊的问题了,你可知是哪个香坊?”顾云篱拍了拍她,转而问那香娘子。
  “是宣和香局下的代做铺子,在汴河渡口旁。”香娘子如实答。
  了解了情况,林慕禾总算稍微有点底,安排人给起了红疹的客人送去药膏与歉金,这才跟着顾云篱一道回了前屋。
  临近暮时,香客们来往已不多了,方一进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香坊里试着香,而清霜还在一旁卖力地给她介绍。
  “这个也可香啦,”她说着,拉过李繁漪的手在她腕骨处抹了两下,“殿下你闻闻,有没有陈皮的清苦香?”
  李繁漪依言放在鼻子下闻闻,不置可否,反倒挑剔起她来:“就见你说什么‘可香啦’,你这卖货的,没个别的说辞?”
  “我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清霜皱皱眉,把香膏合上,“这是见殿下才介绍的。”
  “嚯,”李繁漪笑着挑眉,“倒是我的殊荣了。”
  清霜不太高兴地皱皱鼻子,转头看见两人从后院回来,便迎上去:“殿下来了,方才买了十几罐呢!”
  察觉到顾云篱有些疑惑的目光,李繁漪轻咳了一声:“买来赏赐,也不错。”
  第187章 “那我……就是跟在掌柜娘子后面吃白饭的。”
  顾云篱没有再深究,将今日殿中发生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要将那两位前辈引荐给官家?”
  “官家只让许温之代为操办了,有白前辈和邱前辈作证,想来能更容易再往深去查。”
  “有的忙了,”李繁漪打了个哈欠,“我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月末,官家欲开秋猎,召百官参加。”
  好端端的病在床上,翻个身都要喘三喘的情况,这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会要不惜劳动身体办这场秋猎?
  清霜感叹:“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她话没说完,赶紧闭上了嘴。
  “恐怕不知秋猎这么简单吧?”林慕禾问。
  “自然,”李繁漪笑了笑,“后日,大名府的那位就要入东京了,官家……估摸着是想在秋猎宣布,另立储君。”
  “这场秋猎,百官可携家眷参加。”她看了看顾云篱两人,“这可是场好戏。”
  *
  秋猎,是每年由皇家举行的一场大型狩猎比试的活动,意在鼓舞百官及少年少女们英勇好武,顺时令、示农隙,彰显天子之威。
  本来今年的秋猎,百官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官家身子骨摆在那里,动两下都要咳嗽两声的架势,别说他不敢冒险,一直绷着一根弦的众臣也不敢看着他玩命。
  可或许是人到末时,一条烂命已无甚所谓了,官家这次好似被倔驴附了身,任群臣进谏,都不为所动。
  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也只有臣子退让的份了。
  于是各部又开始忙乱这些事情。
  而顾云篱也总算见到了那位只在李繁漪口中出现过的“李磐”。
  十八岁的年纪,从前的日子应当是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的,这一路从驻地来东京的颠簸路程,让他看着没来由地憔悴了几分。
  李准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让许温之将他带了下去,顾云篱不动声色地做完一切,起身向外走。
  或许于李准来说,再来十个八个的宗室子,都比不过他从小悉心栽培的李淮仪得他的心,为了这飘无音讯,不知生死的太子,他心中渴盼着,最终还是落败于现实,不得不承认东宫或许真的遇难了的这件事。
  走出福宁殿,小殿直领着顾云篱从殿后的小花园绕行而出,却碰上了正在外看花的李磐。
  今晨,顾云篱在一旁侍药,瞥过他一眼,对方似乎也对她有些印象,见她走来,急急迎了上来。
  顾云篱被迫脚步一停,站在游廊三层台阶之上,朝他叉手行礼:“世子。”
  “见过顾大人,”他忙不迭回礼,笑得有些讨好,“您下值了。”
  顾云篱心里还惦记着另外的事儿,不想跟他客套废话,于是抬眸直接问:“世子有何吩咐?”
  “我、我只是想问问,二叔的病如何了……”他倒是恪守规矩本分,尽管十有八九要不得已立他为储,他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任何僭越。
  明明能直接问许温之的问题,为何偏偏拦住自己来问?顾云篱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少年拘谨的模样,直觉他也并不是如表面所见这般看着无害。
  “在下只是一介太医,官家病情如何,不敢透露分毫,世子若想关心,何不直接去问许押班?”
  “我想给二叔备些礼以表心意,顾大人既然给二叔治病,他需要什么,应当也……”
  “子文,你拦着顾大人在这说什么呢?”他话未说完,身后便出现一道声音,将他钉在了原地。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顾云篱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就连面色都白了几分。
  身后,李繁漪缓步走到他身后,抬起手掌,轻拍在他肩上:“顾大人可是要务缠身,别耽误她下值啊。”
  “是、正是如此。”李磐冷汗流了一背,忙不迭附和点头。
  顾云篱看了眼他发颤的手指,收回了目光,朝李繁漪拜了拜:“那殿下留步,在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李繁漪摆手,顾云篱也不再去看这别扭世子,跟着小殿直便一路出了宫。
  昨日栖风堂出错的那批货物,终究要有个交待,百十来个货物听起来不多,但加起来算上成本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这笔钱总不能白白让栖风堂出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