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回府换了身衣裳,顾云篱便匆匆赶去见林慕禾,一到后院,便见随枝正指划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站成一列,吩咐道:“气势上先唬住,让他们不敢瞎扯!百十来两银子不能这么算了,都给我精神点!”
  “这是……”顾云篱看了眼那五大三粗的人,闭了闭眼。
  “不是要找个说法吗,顾娘子你和林娘子两个人气势不够,多带些人,唬住他们!”
  林慕禾站在一边,有些欲言又止,清霜跑来递上出行用的帷帽,她这才接过,道:“目前尚未有证据,需过去问过看过了才是,昨日追回了几个香包,云篱一一瞧过,确实是原料里掺了别的东西。”
  “啊?那这些……”
  “用不了这么多人,”顾云篱转了转手腕,接过帷帽戴上,又拍拍清霜的肩,“一个清霜足矣。”
  后者挺了挺胸脯,拍拍前胸打起了包票:“有我呢!”
  随枝没了办法,转手遣散这群人:“这些代做坊子都鬼精得很,你们要多留个心眼!”
  “嗯,随娘子,你留在坊里照看,我们办完就回来。”
  林慕禾说着,撩起乳白色的帷帽帘子,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朝随枝点了点头。
  三人各自扣好,从后门上了马车。
  清霜一概喜欢坐在车辕上吹风,如今看这两人的关系,更是识趣地没有钻进去,而是和一旁的车夫侃大山。
  “老伯,赶车一月月俸几何啊?”
  “坊里大方,一个月就有半贯钱,每日车马出行,有时候还能在坊里对付一口吃,好的嘞!”
  清霜闻之,回过头对顾云篱兴奋道:“太好了,姐姐,我以后也来赶车,每个月也半贯钱呢!还能在坊里吃饭!”
  “你若整日在坊里吃饭,随娘子怕是要连扣你的月钱了。”
  “诶,小孩子长身体嘛。”车夫笑着打趣。
  车内不大,林慕禾被帷帽闷得有些喘息艰难,就想撩起帘子透透气,但帘巾堆叠,她愣是捯饬了半天,也没能把帘子撩起。
  顾云篱终于看不下去,一手握住她乱动的手掌,一手又轻轻沿着边,缓缓替她撩开。
  车内有些逼仄,林慕禾脸颊薄红,一双眼在光线稍昏暗的车内显得格外亮,顾云篱也曾多次想过,那双原本如枯井的眼复明之后会是什么模样,然而心中所想,终不如亲眼所见,那双眼比她想得更明亮,更引人难以分神。
  “他们没见过你,就暂且不会怀疑到栖风堂头上,”一边说着,她一边拿出巾帕擦拭林慕禾额头的细汗,“待会儿,你就是‘掌柜娘子’。”
  林慕禾眨眨眼,顺势问下去:“那你是什么?”
  顾云篱一愣,抿唇思索片刻:“那我……就是跟在掌柜娘子后面吃白饭的。”
  “那掌柜娘子说什么,你都要依。”林慕禾笑了笑,接道。
  “自然。”顾云篱也点头。
  “那云篱教我骑马吧。”她撑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道。
  顾云篱失笑:“怎么忽然扯到这里了?”
  “东京里好多娘子们也都精通骑射,再者月末不是要秋猎?我也想学着骑马,到时候不那么无聊。”
  “也好,”顾云篱也点点头,“处理完这件事,带你去挑一匹好马。”
  末了,她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用我的月俸。”
  林慕禾弯了弯眼睛:“好呀。”
  在这一方面,顾云篱似乎有些执拗,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最穷的那个人时,就已想着第一笔俸银下来时,该给林慕禾买点什么东西。
  又上赶着可以照抄的答案,这就更好办了。
  两人闲谈之间,马车便停了下来,清霜跳下车,额外塞给车夫两个铜板:“老伯,还得请你等等我们!”
  语罢,顾云篱与林慕禾也下了车。
  代做铺子临近汴河渡口,今天天气不算好,天晴,风却很大,将帷帽幅巾吹得猎猎,林慕禾眯了眯眼,看见眼前渡口忙碌的景象,来往船工吆喝,还有一众摆摊的小贩。
  几人找了一圈,才打听到这间代做铺子正在汴河边上,临溪而建,一个院子里尽是捣香人,但多是男子,只有零星几个中年妇人坐在角落一起碾香。
  院中看着像是管事的擦着手走来,见三人身上素净,便上来问:“三位娘子,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院中蒸汽蒸腾,有些闷热,林慕禾索性撩起帘子讲话:“你是这里管事的?”
  “是是是,小娘子有何贵干?”
  “找你们自然是来做香。”林慕禾答,她身后的顾云篱则仰头环视这整个后院。
  “小娘子做香?”管事一愣,“可以,当然可以!”
  见是来撒钱的,他态度好得不得了,侧身就将几人请进屋内,端上茶水照顾:“小娘子要做什么香?做多少?何时要?”
  他搓着手,有些谄媚地笑着。
  林慕禾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东京铺子许多,今日来只是想瞧瞧贵铺的本事,合适了,再订下。”
  管事瞬间懂了,也知道眼前的人不好糊弄:“那确实如此,小娘子想看什么?跟我来吧。”
  语罢,引着三人绕着铺子看了一圈,从原料清洗到蒸香,烤香等一系列,都看了个遍。
  顾云篱跟在林慕禾身后,不动声色地检查过每一处,却发现确实没有什么能挑错的地方。
  “咱们可是东京城的老字号!多少年的生意了,错不了!”管事自夸着,言语间无不期待林慕禾赶紧定下。
  “不错,”林慕禾由衷夸了一句,“铺子寻常是往何处供货?”
  “宣和香局嘛,那可是御贡的珍品,”管事道,“瓦子那边各类香坊也都供呢!”
  顾云篱目光扫过最后一处,最终定在一处管事不曾带着去看的小阁楼,便指了指,插嘴问:“那是什么地方?”
  第188章 “天凉了,借你暖暖身子。”
  “诶呀,那便是平常给宣和香局做香的地方,为保质,除了专门的香先生,掌柜都不让旁人进去的。”
  这一趟下来,似乎没有什么收获,林慕禾说了句考虑考虑,便带着几人离开。
  上了马车,林慕禾越琢磨越不对劲:“莫不是故意使绊子,特意就往那里加了料?”
  “倒也未必,”顾云篱道,“他们做着半个东京城的买卖,大约不会干这种自砸招牌的事情。”
  思忖片刻,她拨开车帘,对外面坐着的清霜道:“那处阁楼也不太对,清霜,还得拜托你潜进去瞧瞧。”
  后者应了一声,跳下马车,便朝一处踏身而起。
  这一去,过了快有半个时辰,天色都快见晚,才见清霜回来。
  “还真有鬼!”她气喘吁吁,撩开帘子,“但不是香料的问题。”
  顾云篱眉心一簇,问:“那是什么?”
  “刚刚暮钟敲过,有个穿黑衣的人从小门偷摸溜出去了,”她顺手指了指,“我看见就赶忙回来告诉你们,现在追上,或许还能赶得及!”
  入秋之后,天色越来越短,暮钟敲过没多久,天色便要沉下来,三人没敢耽误,让车夫驾车回去,便跟着清霜追了过去。
  汴河渡口临近东京最大的平民居所,长短不一的巷子交错复杂,那黑衣人显然精通隐蔽之术,在街巷来回穿梭,时不时停下检查,几次甚至在路上换了衣裳,险些认不出来。
  也亏得顾云篱与清霜混迹江湖多年,才没有跟丢。
  林慕禾一路跟得吃力,尽所能没露出破绽,就在她快要没力气的时候,这黑衣人总算停下了脚步,拐进一家打铁摊子外。
  那里竟然有人似乎早已恭候多时,身着带兜帽的披风,挡得看不清脸。顾云篱蹙了蹙眉,就见那人从袖中摸出一个短盒子,递给那身着披风之人。
  几人在后面房顶瓦片上观察着,不敢露头,只敢悄悄看着,林慕禾站在下面没有上前,来回注意着周围。
  “会是谁呢……”清霜喃喃了一句。“鬼鬼祟祟的,究竟要干什么去。”
  下一刻,就好像老天要专门为她回答这个问题般,一阵夜风从树梢略过,将那人的兜帽吹开。
  顾云篱瞳孔紧缩,瞬息间的动作在她眼中慢放数十倍,下一次眨眼前,那人已十分谨慎地将兜帽迅速拉了回去。
  但这一瞬,也足够她看清了。
  那人她认得,称不上熟悉,但印象深刻。
  ——张殿直,那个随身侍候在皇后身边的宫人。
  两人的交谈很短,几乎是交换完物品,便各自佯做无辜地碰到一起,向不同的方向离开。
  张殿直走得飞快,上了一驾马车之后,那马车便带着她在全城遛弯,绕行了许久,却最终上了一条船,顺着河流流向,向北而去。
  “这条水渠通往延福宫卧龙池,”顾云篱望着那艘小船远去,静静说道,“向来是进宫的人。”
  “可看清了这人是谁?”林慕禾问。
  “是坤宁殿殿直,张明谣。”顾云篱揉了揉眉心,“坤宁殿被官家下了禁令,非诏不得出,她应当是买通了监守侍卫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