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不是很巧,我是专门逮你的。”李繁漪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听得清霜后背又是一凉。
  自从那天晚上清霜自己对着话本猜出来这人是什么意思后,就不再随意出府门,甚至有些刻意躲避着与李繁漪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去看李繁漪的脸,却又在心底劝说自己,是自己自作多情,其实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堵在门口也不是个办法,李繁漪额角抽了抽,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处角落。
  “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情啊……”清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问。
  “你倒是干脆,”李繁漪却答非所问,看着她半天不敢抬头,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全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看她的表情,像是又要生气了,清霜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警告自己不要再被此人迷惑了,哪一次不是她拎着自己耍?然而刚坚持了没几秒,她便又有些不敢去看李繁漪了。
  “没忘啊。”吭哧半天,她飞快地说了一句。
  “没忘?那好,”李繁漪说道,“明日你继续来做我的护卫。”
  清霜一噎:“行吧。”
  她倒是有些拧巴,语气里听不出几分愿意,李繁漪眸色黯了黯,揭过这个话题:“你先前说得,还作数吗?”
  这回清霜怎么装傻都没用了,两人都心知肚明,李繁漪所指的事情是什么。
  陪着某个人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了,清霜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却更不想做胡乱应承旁人的,起先她并不明白那一句看似平平无奇的问话之下掩藏的深意,如今清楚了之后,方才觉得自己起先答应时有多么鲁莽。
  于是,她刚想开口,却又对上了李繁漪那双眼。
  她与顾云篱行走江湖时,常听有些算卦相面的术士说,长着这样一双丹凤眼的人薄情而寡义。在那双眼里,清霜第一次读到些期许的眼神,脑中忽地一闪,回想起那日兵变结束时她在马场上那孤影伶仃的身影,一瞬间,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堵在嗓子眼里,僵持了半天,她还是没有狠下心来,说出那句拒绝的话。
  “作数,怎么不作数?”片刻后,她回答,皱了皱鼻子。
  李繁漪眼中果然闪出了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欣喜,默了一瞬,她收敛了笑意,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后,这才转过脑袋来。
  “我要做一件事。”她轻声开口。
  清霜不明所以:“啊?”
  “商王起势愈大,朝中派不出得力的兵将应战,势必会衰弱士气。”她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说着,“届时,我想去应战,到前线去。”
  话毕,清霜瞬间一个激灵,方才的那些迷蒙混沌登时消散得干净。
  她张了张口:“前线?那会多危险,殿下,你怎么……”
  “所以我问你,如若我去前线,你会陪我去吗?”
  若不去,战场上那才是真正的刀剑无眼,若她不在,李繁漪被暗箭所伤又该怎么办?
  “去。”心脏没来由地股动了两下,清霜应声,手心里也有些发烫。
  第23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顾云篱不知清霜去给自己点个卯的功夫会遇到这么多事情,还在静心吃着晨间的一碗清粥,今日天气比前几日好了不少,她小病初愈,吃罢早饭,便和林慕禾在院中散步。
  秋日的阳光不冷不热,照在身上是刚好够暖身子的程度,她没拿暖手的手炉,也不觉得冷。顾方闻与常焕依从外面回来时,正好碰见这两人还在散步,便干脆一道带两人过去。
  顾云篱这才想起前几日顾方闻说要带着自己去见一个人,等了清霜许久,也不见她有回来的迹象,倒是公主府的差人过来知会了一声,午时李繁漪要留清霜吃饭,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几日明显冷战的两人竟然就这么神奇地重新聚在了一起。
  坐上马车后,顾云篱还是好奇,便再次问:“师父,你想让我见什么人,不必卖这个关子了吧。”
  林慕禾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起来。
  顾方闻还想故作些深沉,常焕依却先开口了:“要见的人,你应当也认识。”
  轻咳了一声,抬首止住常焕依,接过话茬:“这人与你母亲有些联系。”
  呼吸紧了紧,顾云篱吃痛似的眨眼:“我母亲?”
  “你……离家这么久,可还记得你母亲从前是作甚的?”
  这个问题,她甚至就在前几天同林慕禾说过,她自然记得清楚,闻言,林慕禾顺势替她回答:“莫不是与敕广司有关?”
  顾方闻一挑眉,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聪明丫头。”
  “敕广司令主,赵绥?”顾云篱将这个名字在口中滚了一番,方才问出口。
  世间姓赵的人太多,她从来不奢望空据一个姓氏来关联任何一个人,甚至在为自己取假名时,想到的第一个姓,都是这个“赵”字。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屏风后的人。
  枯松花样的绢布屏风后,那黑衣的女人走出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一般,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除却长相与性子,你倒是没怎么像她。”盯了片刻,赵绥眯了眯眼,方才说道。
  顾云篱一瞬间便理解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她母亲自小便是孤女,幼时便拜入集成,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京都,甚至包揽了那些年东京的药材生意,比起自己这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
  “哈,那倒是,不然怎么叫你坑去五百两?你和赵馥郁不对付那么久,如今总算在她孩子身上找回一茬了,感觉如何?”顾方闻有些贱兮兮的声音响起,被常焕依一拧肉,嗷了一声,便立刻收声。
  顾云篱对经商没有什么兴趣,自小便跟着云纵学医,记忆里,母亲赵馥郁似乎还同什么人抱怨这个事情。
  “你母亲与她师出同门,说是同门,更像是对手,从前还有些水火不容呢,都想一争令主之位,只是后来碰上你父亲,你母亲这才想把生意做到东京去,没再和赵绥争了,如今,她倒是更有点独孤求败的意思了。”顾方闻方才在马车上说的话在耳边重新回响了一番,顾云篱思索了片刻,还是迟疑着叫了她声“赵师叔”。
  赵绥不知是否满意这个称呼,没有表态,只是又多看了她几眼,便抬步向内走去:“除却叙旧,还是有要紧事。”
  顾方闻轻咳了一声,附和:“对对,还有要紧事。”
  赵绥没再说话,带着几人便朝内更深处去,她拧开一个机关,长长的甬道显现,是一处地下密室。这样的密室顾云篱有些印象,往更深处走去,墙壁上挂了火把,将甬道照得亮堂。
  顾云篱轻轻搂住林慕禾的肩膀,护着她不被火光烤到,又换来身后顾方闻一阵啧啧声。
  林慕禾耳朵一红,抿着嘴,没有作声,只是默契地和顾云篱加快了脚步。
  直至看见权淞的身影,顾云篱这才想起这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这不就是顺衡武馆之下的地下暗室吗?
  “我昨日发现,严刑拷打此人无用,像是不怕疼似的,怎么抽都没用,”权淞说着,脱了手套搁在桌上,方才回头,看见了来了的几人。
  “这么热闹。”她由衷感叹了一声,目光落在顾云篱身上,又柔和了几分。
  林慕禾方才发现,这一间暗室,居然聚集了大半江湖门派的掌门,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她愣愣地看着,凑在顾云篱耳边轻声感叹了一句:“好厉害。”
  顾云篱失笑,顺着权淞让开的位置看去,瞳孔忽地一缩。*
  不远处的石壁旁,帮这个奄奄一息的人,他年岁看着比顾方闻年轻几岁,身上虽没有可见的伤口,却虚弱不能自已,神志不清一般,还在喃喃着什么。
  “给我、给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便是那个将雀瓮引卖给林胥的西巫弟子。”常焕依替两人解释道。
  这副模样,顾云篱谈不上陌生,甚至有些熟悉——桑盼也好,赵玉竹也好,吸食禁药而过量的人,似乎都是这个模样。
  几人不约而同地蹙眉,权淞默了一瞬,方才继续解释起来:“哪招都不吃,也不敢打死他,今日请几位来,也是想商讨下对策。”
  说不上叫这人罪魁祸首合适,还是原罪更恰当些,但屋子里几人,纷纷都面色凝重,没有一个好脸色,见他疯癫挣扎的模样也没有一丝怜悯,眸色寒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逐渐失去了继续挣扎的力气,缓缓归于沉寂,总算有了片刻清醒。
  修习禁术,势必遭到反噬而痛不欲生,而禁药便成为了缓解这种疼痛的最好法子,但过量吸食有瘾,导致如今这副样子,顾云篱不奇怪,心中却也在感叹,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和这些禁药脱不开关系。
  “几位还要拷打我到何时?”嘴里还有血沫,这人哂笑了一声,啐在了地上,林慕禾蹙了蹙眉,忍不住手心攥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