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皇帝龙颜大悦:“说得好,来人,赐西戎使团黄金万两,也算全了北凉的礼数。”
  那金发王子挣扎起身,抱拳时手臂都在颤抖:“公主神勇,在下佩服。”
  西戎使者纷纷行礼,再无半分轻视。萧歧走上前,笑容僵硬,却还要一起应和着,直到我将长枪扔给侍卫,也走上前,萧歧才低声对我道:“公主真是为我北凉长脸了。”
  我不咸不淡回了句:“皇叔谬赞。”
  他脸色一白,低着头退到一旁看,早已笑意全无。
  第二十三章
  回去的路上,我与谢灵仙聊起来宗室这档子事,“皇室对旁支严苛的很,若是三代以后无显赫军功或者被挑了错处,就得入魏氏族谱了,但毕竟君后也是前朝王族,又不能觉得这是丢人的事,好似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时至今日保留封号的皇亲国戚只有高宣王,昭阳公主与一个远在淮郊的藩王皇叔,萧歧。
  谢灵仙道:“那日万寿宴,淮王便大出风头,又是送舞姬,又是大谈淮郊如今繁荣,虽然陛下一向和他交好,但这算不上是明智的做法。”
  高宣王的后嗣如今跟着玉阳子游山玩水求仙问道,甚少过问朝堂之事。
  昭阳公主的封号世代由女儿承袭,现在那后人武艺不错,拜别长辈后去江湖中闯荡,现下也杳无音信。
  真正与朝廷联系密切的就是萧歧。
  我们离开明烛殿时,有侍从正在清理莲池子,等到我们回来,几乎已经妥当,这池子在夏日我才来,池水清澈凉爽,池中莲花与莲叶也要着宫人每日去采,次日便要取出来埋进土里作花肥,其他三季我便不去这莲池了。
  现下用隔板堵住了溪水,上面覆盖住厚木板,放上软榻作莲台用,周围放了些名贵花草稍作景致。
  正当天光好,我便着人将那流光织锦的纱帘放下,隔绝了外部的一切,只剩下我和谢灵仙,真是惬意得很。
  我躺在软榻上,道:“他军功卓著,到他已是三代从军,皇帝看似因为他得民心,才和他和和气气的,实则不然,削藩向来不是容易的事,北凉尚武,有的藩王旧部不甘心被削,便要搏一搏。”
  姓萧的,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谢灵仙坐在我脚边,整理着旧时卷宗,都是从书阁抄录来的,大部分都是前朝留在宫中的旧卷。
  谢灵仙抱着书卷,又来到我身边,说:“殿下,担心隔墙有耳,不论是殿下也好,还是我也好,妄议朝政都是罪过。”
  我立刻会意,从她怀中拿起卷宗,有些玩味地说:“那还是看书吧,好歹是前朝往事,即便被捅了出去也可大事化小。”
  只是我有些好奇。
  我在皇帝眼里都是个顺从乖巧的公主,这么些年向来相安无事,怎么忽然有人盯上我了。
  这次万寿宴会也真是有意思。
  谢灵仙面不改色道:“殿下交给我就好。”
  我将她圈在怀里蹭了蹭,甜滋滋地说了声好。
  西戎离开前,我一直在明王宫,不曾踏出,皇帝见我胜而不骄,又赏了许多宝贝下来。
  明王宫寝殿中,纱帘低垂,沉水香袅袅,我把整个人挂在谢灵仙身上,下巴蹭着她素白的肩颈,腻声道:“谢灵仙,你抱我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谢灵仙无奈推开我,整理被蹭乱的衣襟:“殿下,太子妃的忌日刚过,太子殿下这几日看起来有些憔悴,您该去东宫看看。”
  我闷声道:“知道了,那又不耽误我们。”
  谢灵仙轻拍了两下我的后背:“陛下前日还念叨,说您是太子唯一的亲妹妹,这时候不去安慰,像什么样子。”
  三年前东宫世子出生,本来该是皆大欢喜的,临了的时候太子妃却在半夜忽然发病,很快便撒手人寰,一时间东宫都笼罩在悲伤之中,不过世子还在襁褓中,压根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离开。
  他们夫妻虽然不是相濡以沫,却也是相敬如宾,走得这样突然,是个人都会难过。我和这位太子妃算不得熟悉,过了三年,我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谢灵仙实在是过于心细。
  刚换好衣衫,殿外传来通传,西戎王子求见,我不耐烦地皱眉,朝门外喊让他滚,谢灵仙连忙摇头:“殿下,好歹是外使,若是你不愿意,我去接待也可。”
  我有些后悔,怎么没把他揍得再狠一些。
  看在谢灵仙的份上,我还是和她一起见客,直到坐在正殿,我还幽怨地望着谢灵仙,她笑着替我理着长发,又捏了捏我的下巴,我这才喜笑颜开,揪着谢灵仙的袖子晃悠。
  那什么王子将侍从留在殿外,独自进来见我,他穿得花枝招展,恨不得将所有宝石都挂在身上,晃眼得很。我瞥他一眼:“你不是走了吗?”
  他本来在呢喃着什么原来是这样,听到我赶人,又赶紧说:“我是要离开北凉了,特来告辞的,只是没想到,丹阳公主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公主早有心上人,可惜了,若本王子也是女儿身,或许会另有一番造化。”
  他神情认真,倒是换我愕然了,谢灵仙却全然没有嫉妒的模样,只是用袖摆半遮着笑颜。
  她倒是一点也不吃味,反而让我有些心酸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造你爷爷的头!”我猛地站起来,骂道,“你做你奶奶的青天白日梦呢,本公主可从不喜欢比我弱的人。”
  他苦笑两声,挠了挠自己金闪闪的脑袋,看了眼纤瘦的谢灵仙:“那照公主的说法,这女官还能强过公主不成?”
  我忽然笑起来,眼神掠过谢灵仙戏谑的笑颜,道:“自然了,本宫心甘情愿地认输,难道不就证明她能强过我么。”
  我实在是过于理直气壮,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直到要离开,他才最后恋恋不舍说了句:“我们还会再见的,公主。”
  我尽力保持着最后的体面,没上去给他的左脸再来一拳:“最好别见,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长叹一声,大步离去。
  我嘟囔着:“这大傻子脑子有坑吧,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搞得我们很熟似的。”
  谢灵仙还在低头轻笑,我靠过去,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蛋,问她:“怎么还在笑,莫不是又想到什么趣事了”
  她凑到我耳边,说道:“宫里头都在传方才这王子可是个花心肠,没少对宫中女眷暗送秋波,被人看到多次,甚至连福安公主也与他有些传闻,是真是假倒不好说。”
  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若是不实的消息,不管什么传闻都不会和我说,除非是已经坐实却没有证据,但他那副窝囊模样,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我连忙催促谢灵仙,她这才一五一十说出来。
  原来前日有六尚的小宫女撞见他从福安的寝殿出来,衣衫不整不说,胸膛上还全是红痕,一边往外走一边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那小宫女躲在角落才没被看到,她曾受过谢灵仙恩惠,所以只对了她一人说起。
  我瞬间沉下脸来:“来人!把正殿从上到下用重新擦洗一遍,熏香也换新的,现在立刻动手!”
  殿外传来应声,我感觉自己被恶心了透顶,谢灵仙连忙替我顺气:“好了好了,殿下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怒。”
  我不情不愿道:“不相干?脏了我的地方就是相干,我动身去东宫,你在家里盯着。”
  谢灵仙忍者笑意,将我送出明王宫去。
  第二十四章
  西戎使者走后没多久,便是聒噪的夏日,夏蝉几乎嘶哑,似乎是和往年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明烛殿死了个小宫女,因为和尚仪局的内侍在池塘边私会时,发生争执,被内侍不慎推入水中,那内侍去救她,便一起溺死了。
  私会是真,争执是真。不过不是和内侍的争执,而是和一个麒麟卫的争执,推手自然是谢灵仙,那近卫年岁已大,可是家中妻子重病,买药钱却不够。
  谢灵仙便重金让他收了两条人命。
  我听了她的禀报,只说:“西戎那档子事,倒是让我瞧明白了,这人要真有能力,可不是让自己的本身烂在手里的。”
  这个小眼线,究竟是谁的呢,想必很快会有答案。
  我这不大不小的明烛殿,其实甚少有客人来访,但其中有一个倒是令我印象深刻,那便是大着肚子的褚妃。
  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妃子。
  她身上有种被训练的很好的伪饰,举手投足之间的柔顺和情意都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是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得了宠爱。
  在西戎使者走后没多久,她被医官诊出怀了龙胎。刚得知这消息的皇帝连着数日上朝时,都是春风和煦的样子,还将她的位份一进再进,直至妃位。
  靠兵戈坐稳位置的皇帝确实不同。那女子虽是褚氏主脉,可按寻常后宫礼制和皇帝一贯的喜好来说,她这孩子还没出来,如何能提拔如此之快,朝堂上虽然有些非议却也激不起半分浪花,便被皇帝三两句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