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也得给我忍住不满。
  三年前我与她来姑苏,她与谢宛同归谢家老宅,可是后者因其太子侧妃的身份被奉为座上宾,而谢灵仙即便是内廷女官,却也不得几分尊敬。
  还是回宫路上,谢宛单独寻我,将此事告知。
  谢灵仙曾嘱咐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否则我定会大发雷霆给谢珩难看。
  我发威倒也罢了,若是传回京中定会让我面上不好看,可谢灵仙父亲言语之间讥讽之意实在难听极了,若是白白让谢灵仙忍下去,谢宛心中也不情愿,才告知我的。
  至于原因么,那自然再简单不过。
  谢灵仙只是内宫中服侍我的女官,并不掌管什么要紧的事,皇帝也甚少过问,不过是徒有虚名却无实权的官职。
  但是最让他觉得蒙羞的,自然还是与我的关系非同寻常。
  世人喜爱在茶余饭后扯我这些轶闻,可我乃皇帝最为疼爱的公主,即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豢养宠妾,他也并无愠怒。
  但偏偏是谢灵仙。
  偏偏谢灵仙她出身高门,却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掌中玩物,在床榻之间施展气力才能讨到几分名不副实的好处,还不够令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蒙羞吗?
  即便谢灵仙同谢宛般,在东宫服侍也好啊,却偏偏与我这公主混在一起,已经足够谢家冷落她了。
  第四十四章
  谢宛走后,我抓起花瓶就打算砸出去,可是谢灵仙知道后,必定会猜测原因,她不愿意让我气恼,可是我怎么能不生气,我简直气得要死,但想到谢灵仙,我还是把花瓶放了回去。
  我便让云女着人给了街头混混一些钱财,趁他醉酒归家时引到小道,套了麻袋一顿痛揍,还用铁锤将他的右边小腿敲断。
  事后谢家寻遍姑苏也未找到贼人何在,加之他这官做的不痛不痒,司察随便寻了个错处便将他革职在家,至今还未官复原职。
  虽颇有市井流氓的作风,但是也让此人消停不少,家中寄信给谢宛时提到谢灵仙也都是恭恭敬敬。想来是能知道些苗头,要不是不想闹得太难看,我早就把他命取了。
  不过我这么堂而皇之来了姑苏,即便是上次去了这边的太殊行宫,也只是等着谢家之中的公卿濯尘净衣去拜见,哪有我亲自来谢宅的道理。
  我只道自己是私下来的,慰问了几句躺在棺材里的谢珩,便揽着谢灵仙上了马车。
  即便是坐实了关系也好,或者是闲言碎语也罢,我都不在乎了,我想她,独自在长安的每一个日夜,我都想她想的快要发疯。
  上了马车,我将热茶递给谢灵仙。
  她有些诧异地接过,捧着茶盏喝了几口,她并无悲伤之色,只是有些疲倦,指尖也被冻得发红,脸色显出些红润色彩,可手却依旧冰凉,我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她通红的指尖,撑着下巴凝神望着她。
  谢灵仙问我:“殿下为何突然来姑苏,是有什么要事?”
  我道:“谢卿不是心知肚明?”
  她将茶盏放下,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悄声道:“殿下的眼神,好像要把臣吃了似的,但臣还是想听殿下亲口对我说。”
  北凉习俗中以白为美,但只有全身上下皆白而无朱钗才算家中有丧。
  谢灵仙原本就身子单薄,穿白更显谢灵仙身上那股临花照水之意气,她穿孝时更是无辜娇弱,任谁看了都觉我见犹怜。
  她本就同祖母与母亲更为亲近,谢珩这把老骨头的死并不足以令她撼动心神,我这风流心思起的毫无愧疚之意。
  我抚着她的长发,将她头上的孝带扯下来扔到一旁,道:“谢灵仙,等我们回长安,我帮你,我的谢卿要去更高的地方。”
  谢灵仙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我按在怀中。
  只有她同我并肩厮杀,我们才算是永不分离,我是人,我也有私心,我贪恋这样亲密无间的日子,我愿意让她留在我身边,日日夜夜只要抬眼便可以看到她,时时刻刻都能碰到她。
  可谢灵仙终究和豢养的宠物不同。
  以她的才能和才智,将她留在内宫和困杀她有何区别。
  纵使有千般波折,纵使我知我们之间仍有沟壑难平,但那又如何?
  我想要的,定会紧紧抓在手中。
  这数年中皇宫中又添一女一男。
  不过或许因为皇帝年迈,这两个姊弟身体也孱弱的厉害,时常多病,反而德妃那儿子体格到不错,打眼一瞧便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反而颇得皇帝喜爱,经常拉着他在学宫与御园中走动。
  德妃因此也重新俘获了皇帝宠爱,时常出入太极殿中,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总觉得她是个愚蠢货色,但我亦算不到她竟然敢勾结萧歧做造反的勾当。
  我将全部心思都扑在了朝政上,好容易在司察这边站稳脚跟,将自己的人钉在里面,南方便出了异动。
  我本以为皇帝会命大臣去巡查,亦或者是调遣五皇子与六皇子这俩本事一般但正值壮年的,再不济还有四皇子这个就知道流连花丛的废物。
  但皇帝却偏偏又让太子南巡。
  徐二短短几年做上了副司察使,洞察到的东西比我要敏锐些,他写信与我,说此去南巡凶险,多半与萧歧有关,还请我向皇帝求情,不要令太子陷入险境。
  定是最近京中动作频繁,惹这老滑头起了防备之心。
  这样的大事,我还没有调动兵权的能耐,别无他法,我只能去求太极殿的皇帝陛下,若是他不点头,再怎么在其他人身上努力也是白费。
  我赶紧备马车进宫面圣,盼望着皇帝能收回成命。
  可是,我跪在太极殿中。
  跪在北凉最尊贵的皇帝脚下,我哀求我的父亲,“父皇!密探送来急报,萧歧已在淮郊调动兵力,所有密信截获处都指向他欲在太子返程途中设伏,此事风险极大,必须立刻调麒麟卫南下护卫。”
  南巡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太子带着家眷南下,来日便没了定数,哪怕换个人也好,就算是让我去也可啊,为什么每次都是太子。
  他面色阴沉不语,我还在竭力争取着,可是最后他却说:“太子当年南下平乱,带的兵比这次还少,不也好好回来了,若连这点风浪都扛不住,连个太子都当不好,日后又如何治理天下?孤还要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我吼道:“后宫那个姓褚的日日在您耳边吹风,让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可是兄长才是太子,他才是北凉的储君,不是她德妃的儿子!”
  皇帝给我的答复却令我终身难忘。
  凶狠的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有些茫然地仰头看着他,问他:“为何?”
  皇帝却道:“你竟拿后宫妇人做文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长公主觉得失了势,又想借题发挥,看来还是孤太纵容你,而太子同样,他能在东宫安稳度日,孤也帮着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知道,他在拿这些威胁我。
  但是我太了解他了,就算我把这些全都舍弃,却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只会得到一句意气行事的呵责。
  “丹阳,你该懂事了。”
  这是他最后和我说的一句话。
  我早就懂事了,都则我不会在快速思索后就选择了不去以卵击石。
  我当即伏身叩首,有些绝望地阖眼。
  继而道了一声——儿臣谢陛下圣恩。
  第四十五章
  梧桐叶落,秋深多雨。
  我坐在屋檐下看着被裹挟在雨水中的落叶,莲台的木头也散发着一股只在秋日雨天才有的腐木檀香,我将头靠在柱子上,用手扯着檐下挂着的铜铃,它清脆的响声应和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显得愈发萧索。
  太子那边并无进展。
  最近几封信中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谢灵仙在司察那边又因女子之身诸多碰壁,几乎要落到被革职的地步。
  我知是皇帝有意敲打我,才授意降职我这些左膀右臂,但我已无法顾忌那些,只盼着兄长能安全归来。
  在我不着边际的构想之中,我这个搬弄权势,将手伸到前朝的长公主,是由登基的太子,未来的陛下圈禁亦或者赐死我。在诸多终局之中,这是我唯一想要得到的归宿。
  虽然我于骨肉亲情上凉薄,我甚至想过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决裂,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令兄长置于险地。
  如今的局势并非我所愿。
  谢灵仙走来,为我披上一件衣服。
  她劝解我不要太过忧心,她自己烦事缠身,还要照顾我的情绪,我拽着她的手贴在脸上,两个人都久久沉默着,短暂地逃避最近这一连串打击。
  我正惆怅,有宫人来报,德妃要见我。
  皇帝这次病重,最宠信的就是她了,这几年她可是乖顺之极,还大义凛然把自己儿子安置在一处偏远宫殿,也是忍下心来给自己谋出路。
  谢灵仙道:“来者不善,殿下还是不要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