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等他架起胳膊护好脑袋,昭阳胳膊一勒,连叫都叫不出声,我们再在不会落下伤的地方痛揍,保准第二日不会看出端倪来。
  就这么接连揍了好几个,直到天空翻起来鱼肚白,我和萧文珠才各自回了各自的地方休息。
  我回了寝殿倒头就睡,次日早朝便借口受了风有些头疼,让谢灵仙去替我主持早朝了,结果萧文珠这混账也借口自己偶感风寒头疼的厉害不便面圣,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呼呼大睡。
  两个孔武有力的女人在一夜之间都感染风寒,又在寿辰宴会当晚红光满面的出席,实在是诡异得很,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某夜长安城中嘴皮子厉害的官员惨遭黑手的无头案子。
  幸亏谢灵仙提前和司马伶串好口供,在朝中说我和萧文珠在别苑里废寝忘食谈论政事才着了凉,否则要是漏了馅还真有些许尴尬。
  后来那些嘴贱的果然乖顺不少。
  虽然背后没少念叨,但起码不在我跟前弹劾完谢灵仙还故作清高姿态了,这一顿打还是颇有价值的。
  寿辰宴,躲在深山老林的南疆遗部也主动奉上归降书,我顺水推舟将萧望舒的名号纳入帝王名册,是为第一女帝,又在四方归顺的盛况下,把国号改为大梁,完成了彻底地归化中原正统这项大业。
  文人墨客赞我功绩斐然,李素第二次来京宣法,各方大族奉上珍奇,诸多小国纷纷来京庆贺。
  其中献礼献到我心坎里的,却都不是这些,而是有一丹青女在元辰殿为我献上一册百花仕女图,其名《秋水集》。
  乍一听这名字倒是平平无奇,可是若是翻开那么一页,就知道这是画的谢灵仙。
  虽不见正脸,但这画中的花朵,青鸾,还有白衣,古琴,但凡熟悉谢灵仙的都会笃定是她。
  我也曾为她作过画,但论技艺却是比不得专司其业的丹青女,干脆就把人留在了女堂中教习绘画。
  第九十六章
  谢灵仙比我大了一岁,但我是年初正月生的,谢灵仙却是年末生的,其实相差无几,可惜这次我从西戎给她带的生辰礼物都是些贵重珠宝,却少了点趣味。
  寿宴过后,我献宝似的把《秋水集》拿给谢灵仙。她看过后却说:“陛下安全,就是最好,臣不奢求别的。”
  我却宝贝的很,吩咐人准备墨宝,我也要给这《秋水集》末尾添上一幅大作。
  谢灵仙问我:“这是要添画?”
  反正是我的私藏,就算破了规矩,我也要画在后面,要不然光明正大画出来又要惹人非议,白白惹来这些麻烦给她,我是定然不愿意的。
  谢灵仙撑着下巴,坐在我身边,要看我如何下笔。
  我和她讲起在边境遇到的琐碎之事,从出了玉门关后见到的异域风景,疆域长河落日的辽阔风景,篝火旁昭阳和骆钧手挽着手舞蹈,破城后百姓从抗拒到臣服,有些胆大的小孩在我装成富商在城中行走时,主动问我,有没有去过南方……
  寿辰宴上,骆钧和昭阳喝的东倒西歪,勾肩搭背,让张钰捏着杯子眼红的像是兔子。
  但是徐昆玉却不像以前那样反应激烈了,甚至像个墩子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没对骆钧怒目而视,之前他对张钰可不是这样的,能上手搡两下是绝对不会阴阳怪气的嘲讽。
  谢灵仙给我解释了一番,六尚有个小姑娘成天跟在徐昆玉后面。
  这徐昆玉打了三十年光棍,要是真有了女勇士给他降服了,那我这个做上司的,绝对要给他好好操办婚事。
  提到了为了一块帕子和昭阳打架的时候,谢灵仙欲言又止,神情古怪,犹豫一番才开口,连语气也一言难尽:“陛下,这是昭阳框你吧。”
  “怎么可能,她……”
  话说到一半,没了声响,我后知后觉这厮故意拿话激我的。
  半夜子时,我把画笔往谢灵仙手里一塞,站起身气冲冲地往寝殿外走,想让人把这混账从公主府给我弄过来,谢灵仙连忙从后面搂着我的腰,好说歹说给我留在了寝殿,才让萧文珠免了半夜遭一顿打。
  我往嘴里灌了几杯清水,才将心火压了下去,继续提笔作画。
  谢灵仙看着看着,也手痒起来,与我并肩站着,半伏着身子在纸上作画。
  我少时虽习六艺,却不精画技,只得消遣,后来这手上的功夫还是和谢灵仙学来的。
  只片刻,着雪青色衣衫的纤瘦女子便跃然纸上,站在玉兰花枝下,裙边还散落着书卷。
  《秋水集》中的仕女图都没有正脸,大多是背影,这是丹青女以表对谢灵仙的尊重,唯独我这幅画,是照着谢灵仙的眉眼画的。
  她拿着罗扇半遮住脸,细长柳眉,眼睫低垂,无悲无喜,腰后还挂着一个花神面。
  这傩面虽然突兀了些,但我看着欢喜,便就要画上去。谢灵仙见之失笑:“陛下你是一点都不循规蹈矩。”
  赏心悦目便可,哪来那么多规矩,再者,又有什么规矩能束缚我呢。
  我拿起谢灵仙的画纸,她画的不是别人,也不是她自己,就像那丹青女所作《秋水集》一般,全然没有正脸,但这上半身正襟危坐,下半身翘着腿混不吝的样子,不正是我么。
  “真是惟妙惟肖。”
  我啧啧称奇,便想顺手收起来。
  谢灵仙却拉着我的手,说:“这不是给陛下的,臣要私藏,至于和陛下这副作陪的,还要等些时日。”
  我这才歇了偷画的心思。
  花费了数日时间,谢灵仙才给我送来一卷画纸,我当即就迫不及待展开——是朵并蒂莲花。两朵娇花相互依存着,在水波之上摇曳。
  我和她每日总有各种琐碎要处置,其实难得抽出空闲来沉下心作画,瞧花瓣纹理清晰可见,可见拥有这丹青妙手之人的用心程度。
  那副莲图,至今还挂在我们的寝殿。
  我离京时,给了谢灵仙旨意,让她可以向往常一般住在禁宫中,可她还是乘马车搬到了大明王宫住,怀中只揣了这幅画,没带离其他任何东西。
  我明知故问道:“好一副并蒂莲,这怕不是在类比什么?”
  谢灵仙已经很多年没有画过莲花,如今她画工见长,但这幅画的寓意却不在于画技如何了。听了我的话,她也只是说:“当然是了,这也是我给陛下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谢灵仙贴着我的手臂,整个人像是藤蔓一般依偎着我,让我都不知坐卧为何,只能一瞬不瞬盯着谢灵仙,光线在她脸颊上摇动,呼吸间都是缱绻,连魂都要醉了去。
  只能重复着,喜欢,当然喜欢。
  景宁五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午后,云女为我报上鸾阁建立来的大小事宜。
  我凝神听着便要起身去鸾阁所在的文华宫看看,太极宫和文华宫离得近,我步行片刻就能到,我从太极殿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惊觉谢灵仙还在殿外站着。
  我半转过身子,冲她招招手。
  谢灵仙便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快步过来握住我的手。
  这倒是让我震惊了。
  十多年了,谢灵仙在外人跟前和我这般亲昵的次数屈指可数,要知道君臣有别是她的信条,止乎于礼是她的准则。很久以前我也不是没磨着她,但她也只拿眼神对付我,要么就是把手藏在官袍的袖子下再碰碰我。
  回来后,谢灵仙却粘我粘的厉害,不仅我发现了这件事,禁宫上下都知道。
  从前都是我跟前在谢灵仙后面,企图寸步不离她哄着她,现如今啊,她却反过来,患得患失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寸步也不离开我了。
  这一别数月,倒让她这个仙子下了凡,但欣喜过后,我却又心情沉闷起来,就这么和谢灵仙牵着手,紧紧相依着在禁宫中走着。
  终于,我还是没忍住,在一只脚跨进文华殿前,问谢灵仙:“我不在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灵仙摇头说:“没有,他们不敢。”
  当然不敢了,谢灵仙只是不会滥杀无辜,冤枉好人,可却不会白白浪费了这权臣的名头。
  文华殿中栽满了蓝花楹,初夏时节,花开的正好,蓝紫色的花瓣清新活泼,和殿中一个个年轻的面孔散发出来的气息相同。我拂去她鬓角的落花,温声细语道:“若是受了委屈,就和我说。”
  见她沉默不言,我调笑道:“难道是谢相怕我另寻美人,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谢灵仙破涕为笑,轻声道:“我只是怕,我们一朝相伴,你却离我而去,这次是我幸运,你回来了,若是你回不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定会回来的呀。”
  我捧着她的脸,谢灵仙抓着我的手,阖上眼,用脸颊汲取我手心的温度。
  她说:“我只是害怕。”
  谢灵仙又睁开眼,痴痴望着我,“是啊,你一直都在。”
  第九十七章
  “好了,不想这个了,我们去看看萧慈,听云女说她这些日子在和先生学吹箫呢,也不知她学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