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然也:有要吃的吗?】
  寝室里,床头的手机无声震动。床上捂着被子、靠墙蜷缩的人,黑发垂垂遮住全部大半张脸,露出殷红的脸,她有些耳鸣。
  丛宜没回,奚然想该不会在睡回笼觉吧?
  ***
  丛宜似乎没想到她会回来的这么快,仍旧是早上那个靠在床上的姿势,但是微微有些蜷缩起来,那其实是个看上去孤零零、可怜的姿势,但奚然尚未完全体察出,丛宜很快直起腰,看着奚然:“你回来了?”
  “是呀,我哥忙去了。”
  但那瞬间,奚然的确有个很奇妙的想法——
  貌似她不应该把丛宜一个人留在寝室里。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有这个想法?
  奚然想不明白就没再想,只是记起什么事情,在随身的小包里翻找,摸出一个香包。
  她瘦削窈窕,站在丛宜眼前。
  丛宜愣愣看着,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放缓。
  她像梦幻迷离的色块,和阳光一个色系。
  到底没白逛,古城的铺子里可以自己塞原料,奚然挑了个浅蓝浅粉的香包胡乱塞了很多东西,总体闻起来有些柑橘混合茉莉清香,具体什么功能她也没记住,总之是个美丽废物,光有美丽也足够了。
  奚然走到她床边递给丛宜:“给你带的香包,古城里别的都没什么意思,这个是我自己塞的,味道还行,说是中药,但我塞的花比较多。”
  丛宜伸手,没接过香囊。
  她目光里仿佛还是那截白的、玉似的,微微透着莹润光泽的手腕更有吸引力。
  她抓住奚然的手腕,抬眸看她。
  “……”这么一出,奚然大约知道她早上嗓子为什么会哑成这样了。
  发烧了。
  连手都很烫。奚然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丛宜手背的温度,然后去探她的额温,确实是烫手的地步。
  丛宜任由她有些凉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甚至不自觉的闭了下眼睛,乖顺到可怜。
  奚然:“……丛宜,你发烧了?”
  原来是发烧了,还以为是疯了。丛宜面无表情的想。
  发烧了力气还是很大,奚然挣了两下没挣开,她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似乎想不通这不松手是什么意思,被稍微拉近了距离,竟然从对方眸中看出些带雾气的感情来。
  烧成这样了?
  奚然说:“我给你找个退烧药吧?”
  丛宜摇摇头。
  “不然我们去医院?”
  丛宜摇头。
  她看上去实在太不好了,脸红的几乎要透出肌理,但是嘴唇苍白,奚然又挣了挣手腕还是没挣开,她都无奈了:“你松手,你捏的有点疼。”
  奚然手腕很细,被她一掌牢牢攥着,丛宜不想松开,是用了劲的,微疼,但是奚然弯着腰俯在丛宜床上,腰更酸。
  她准备再劝劝,丛宜却松开了。
  她松了,没彻底放开,还心怀歉疚似的揉了揉奚然的手腕。
  画面更奇怪了。
  奚然一怔,手从她五指间脱开,说:“你等着,我给你找药。”
  她把香包系在丛宜床角,随即马上去找药。
  退烧药是常备药,有很多,奚然看说明书和有效期,抠出一颗给丛宜。
  不知道为什么,她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似的,愣愣捏着药,迟迟不张嘴,奚然把杯子递给她,她也就看着。
  不会把我聪明的室友烧成傻子吧?
  奚然从她摊开的掌心捏过药,给她示范:“啊。”然后在丛宜复刻行为的时候塞进她嘴里,把杯子递给她,让她:“喝水。”
  声控的,一说话就听。
  奚然拿回杯子:“睡觉吧,睡一会儿,醒了要还是不舒服跟我说,我们去医院。”
  丛宜说:“嗯。”
  她看着她,似乎还想拉住奚然。
  奚然没留意她的目光,只是又在行李里翻了翻。
  退热贴也有。
  奚母给她准备的很充足。
  回头的时候丛宜已经躺下了,她也觉得难受,但又好像就那样吧。
  奚然给她贴上,俯身间又对上了目光——
  黑亮、烧的水润的眼眸,直勾勾的目光。
  奚然抿唇,给她把被子拉到脖子以下。
  她真的不太会照顾人。
  奚然说:“闭眼,睡觉。”
  丛宜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昏沉的大脑仿佛坠入一片漆黑眩晕,那瞬间仿佛空间时间齐刷刷后退。
  恐怖的感觉,可她眼皮沉沉,睁不开。
  如果是梦的话。
  今天的一切都带有迷离的色彩,不太现实——她怎么可能离奚然这么近。
  丛宜无波无澜地想,死在梦里就好。
  第 8 章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丛宜没昏太久,但奚然还是睡着了。
  医院环境嘈杂,奚然没睡实,丛宜一起身,奚然就醒了,她伸了个懒腰,看着眼神一片空白的丛宜说:“你可算醒了,你发烧了你知道吗,烧的巨厉害,温度降不下去人也叫不醒。”
  丛宜只是看着她。
  奚然一撇嘴角,知道这大概又是她未醒透的状态,感觉丛宜的开机时常要比别的人更慢更长。
  她没忍住好奇心问了她妈妈关于丛宜的事情。
  奚母竟然有点惊讶,奚然几乎从来不会打听别人的私事。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丛宜的童年经历不太好,由此引发的一些伴随现象。
  猜猜也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奚然其实并不意外,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被埋下一个楔子。
  她在寝室快吓死了,扶着丛宜打车来的医院。
  丛宜虽然叫不清醒,倒还能走两步。
  周围冰冷雪白,空气里药液的味道浓烈,奚然仍是早起那件长裙,长卷发扎了起来,不适合出现在医院的模样,偏偏此刻在她身边。
  奚然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丛宜直勾勾的盯着她。
  奚然:“……”已然麻木。
  她想了想,觉得就算丛宜开口也只会说“好多了”、“没事了”这样形同敷衍的话,问是没有用的,她去摁床头铃准备叫护士,刚弯过身毫无防备地被丛宜一把勾过去抱住了——
  这个姿势被这样勾过去根本就不可能站得稳,奚然算是砸在丛宜身上。
  被人拥住的感觉没能细细体会,奚然惊错:“你、你别动,你的针头!你挂盐水呢!”
  铃响之后,疾步赶来的护士仔仔细细地看着丛宜的手背:“……”明显已经不行了,需要换个地方再来一针。
  她拔掉针头之后说:“摁住,等我去准备一下东西。”
  奚然说:“麻烦你了。”
  她剜了一眼丛宜,虽然带着恶狠狠的劲儿,耸着鼻子、气鼓鼓的,但其实还是没什么杀伤力。
  丛宜这时候醒了,看上去仍旧很虚弱,垂下眼睫,默默摁住出血点。
  戳第二针的丛宜垂眼看着护士操作,她眸光又沉又静,似乎对疼痛耐受度很高。
  奚然知道她大概已经没事之后反而松懈下来,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看着,笑眯眯的,心说活该。
  护士一针见血,麻利固定,收好东西,叮嘱道:“还有一瓶盐水哈,看着点,手别乱动了,你静脉不太好找。”
  奚然说:“嗯。”
  丛宜也低眉应声:“嗯。”
  护士走了。
  当下那时刻是有些无言的尴尬蔓延。丛宜记起一些片段,睫毛颤了两下,不知道该和奚然说什么,要说谢谢才对——
  奚然忽然轻咳了两声。
  丛宜目光投来:“?”
  “松松。”奚然跷二郎腿,托腮,胳膊撑在膝盖上,她笑得不太善良,“饿不饿呀?”
  “嗯?”丛宜一怔,微微睁大的眼睛充分显示了她的震惊。这是她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的小名,连她也几乎要忘了。
  奚然得逞了般笑起来:“你烧昏了,一直拉着我,说你叫松松。”
  ——我叫、我叫松松。
  奚然一头雾水,被丛宜扯住手腕又拉到身前,“松松,松树的松。”
  “你、你叫一声。”
  奚然嘴角抽动,已经无暇关心周围医护人员的目光了。
  “松松是谁呀?”奚然歪头,她现在完全放下心,语气也轻快难缠起来,“谁是松松呀?”
  逗小孩。
  丛宜认了般:“奚然——”
  竟然有些委屈求饶的意味在。
  但直到这个时候,丛宜才知道她原来仍旧在意这件事情。
  她数次在梦里复刻的高中的那一天,命运第一次产生交集。
  记忆里周遭景色环境全都混乱含糊,模模糊糊只记得黄昏时刻,天色温柔。
  她高中人缘不好,运气也很差,放学后被学校周围小团体围上要钱的时候,她想,给就给吧。
  没钱了就没钱了。
  小巷子里,围着她的三个女生嘴里叼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