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丛宜垂眼,语气毫无异常的说:“要、剪短吗?”
  停顿短暂而奇怪,奚然想了想照片上长发的丛宜——
  那样的她没有现在有辨识度,看上去也愁云惨淡的,现在的多好呀。
  奚然掰过她的脸,眉眼弯弯凝视她的眉眼:“你很适合短头发啊,这样真的很好看。”
  她夸这样的她,有阳光的味道。
  而这原本属于另一个人。
  短暂晴朗了半个上午,中午吃完午饭后就阴阴沉沉下起雨来——
  奚然窝在垫上垫子的椅子上,盖着小毛毯看小说,偶尔点两下鼠标,在寂静的寝室发出哒哒声。
  那副画填色填了大半,丛宜总是不满意,调好多颜色,然后按个打在草稿上,挑剔颜色太跳脱,也挑剔颜色太融合——
  看的奚然也累累的。
  奚然心说随她吧,反正是送给丛宜的小家的礼物。
  丛宜洗调色盘的频率越来越高,几次三番路过奚然,偶尔脚步停顿,奚然隐约觉得她心态崩了。
  更崩的是,隔壁寝室的同学来敲门,她常常做沈言的信鸽,一下就认出了这个人。
  丛宜开门,只见那同学一脸稀罕,隔着丛宜跟奚然说:“奚然,那个沈言又来找你了。”
  “……”奚然闻声看过去,不自觉看了眼丛宜。
  那个人也顺着看了过来。
  屋外阴天,脸色被衬得很暗,投来的目光黑压压的。
  奚然微抬眼皮,一脸震惊。
  真的没有联系了。
  她把所有的好友申请和陌生来电都拉黑了,甚至还让姜意替她传达了一句话——
  难道你妈现在不是你的阻碍了吗?
  姜意忘了原句,大概意思传达了一下。沈言的回复她没有回给奚然,她觉得再纠缠下去没有意思。
  所以沈言想要亲自来要个答案,哪怕拒绝已经这么明显了。
  奚然皱眉:“你帮我让她走。”
  那女生乐了,不知怎么觉得还挺热闹的:“我是什么东西,她能听我的吗?”
  想想也是,大概率不能,怎么这俩都犟到同一天了。
  奚然知道丛宜今天心情不好,而沈言的到来只会让她差上加差,她跟那女生说:“麻烦你了,那就随她吧。”
  那女生轻松道:“反正我话带到啦。”她又无所谓,踢踏着拖鞋走回了寝室。
  走廊上一声带着回音的关门声。
  丛宜把门关上,回身,目光落在奚然身上。
  讲真的,她不应该觉得心虚,因为本来就坦坦荡荡。
  但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她神经敏锐跳动,出于对第六感的相信,奚然决定决口不提这件事情,当楼下没这个人。
  虽然雨很大,像是噼里啪啦密密拍打在人心上。
  寝室里静默几分钟,而后丛宜问:“就晾着她吗?”
  丛宜没笑,“外面雨很大呢。”语调很平静,在窗外幽幽下着雨、仿佛还有点奇异回响的寝室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氛围在。
  两个人隔着距离对视。
  这场景合该来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奚然想。
  还好没有应声打起雷来。
  她没说话,只是眸光中笑意已趋向于无。
  丛宜目光落在大片字符绵绵的计算机屏幕上,问:“你在看什么小说?”
  她话题跳转太快,奚然才皱眉,旋即抬眼,记起丛宜刚刚路过她时有问她在看什么。
  书名极端明显,而且文章标签的小字有行格外瞩目的——破镜重圆。
  奚然转过身点叉叉关掉界面。
  她又是沉默,已经知道丛宜在乱吃飞醋,根本没有意义。她不想搭理这种无端指摘,破镜重圆对她来说也就只能在小说情节中品鉴一二了。
  丛宜掌心被指尖掐得发红,她极力忍耐,可是言不由衷,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这样让她等在楼下吗?生病了怎么办?”
  “……”奚然拧眉一笑,“好啊,那我下去劝劝她。”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奚然还不是泥人。她站起身,作势要去,丛宜说:“不许去。”
  奚然瞪圆眼睛:“那你说什么?”
  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在静谧的室内像是猛烈爆发的争吵。
  可其实没有。
  只有一点余声回荡,因为丛宜一瞬间像被掐住了咽喉,没再说话,眼尾在瞬间飘上氤红。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奚然第一次凶丛宜。哪怕是丛宜求而不得的一开始,也只是冷淡而已。
  没用的时钟哒哒哒哒转动,混合窗外连绵的雨声,明明嘈杂凌乱,却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丛宜半晌问:“我是谁?”
  “……”这个问句出现得太猝不及防,奚然想,她也没有颠倒到这个程度吧?
  奚然想了想,说:“丛宜?”
  即便生气,也不能真晾着她。
  为什么是疑惑的语气,丛宜想。
  然后她走过去,狠狠抱住奚然——
  她一直有锻炼,手臂肌肉有线条感,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
  几乎是在不弄疼奚然的前提下,最大的力度死死禁锢住她。
  奚然不讨厌,但硬是犟了两下,徒劳地在原地小转了一圈。
  她觉得烦。
  “我对你不是很好吗?”奚然想说。
  “还有哪里有问题?”奚然又想说。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奚然咬唇——
  眸光在凝视到映出她此刻神情的镜子时,一肚子莫名其妙和稀奇古怪尽数消失,不上不下卡着一点生气,交织在心底又成了丝丝缕缕的心疼。
  她生起气来,真是蛮凶的。
  被紧紧箍住的奚然在说自己——
  她现在分不清是生气还是无奈,觉得都快引申成为物理上的疼痛了。
  拥住她的人瘦削高挑,单这样抱着也能摸到清晰的背骨。
  丛宜声音很低,难过浓得就像雨,简直要濡湿她的肩膀。
  丛宜说:“不许去。”
  丛宜说:“不可以去。”
  每一句都是命令,恨不得拿出恶狠狠的态度,但实际上每一句都是请求的语气,又可怜又潮湿,像淋雨而黏糊着全身绒毛的小狗。
  ——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你别去找她。
  奚然叹了口气。
  明明就很喜欢啊。
  虽然没有天天说,但是做到这种程度,是仅靠包容就可以做到的吗?奚然简直想掀开她的脑子看看这勾回里到底塞了几两棉花。
  奚然越想越气,拍了丛宜一下。
  丛宜又紧了紧怀抱。
  奚然说:“我不下去,但是她得走,你去。”
  丛宜说:“嗯?”
  她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空白,没想到是这个解决方式,直到被奚然扶住后颈仔细得看了个来回。
  而后脖颈一侧传来被吮吸的湿润感觉,是稍微用了些力的。
  奚然在她脖子上、慎重地挑了个位置,吸了个显眼印子——
  其实丛宜身上有,只是不太适合露出来。
  奚然说:“去吧。”她做完也觉得她铁是有点失心疯了。
  奚然现在只想捂脸,然后静静。
  丛宜默默垂眼看她,喉咙滑动,停顿片刻才意味不明地问:“你选择了我?”
  竟然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手掌攥紧奚然肩膀。
  “我不是早就选择了你吗?”奚然匪夷所思,“我跟你,我们都……”
  她就差指着这床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脸红地憋了回去。
  这么坚定的选择不明显吗?奚然眼睛瞪得很圆,吃惊的讲不出别的话来。
  “你?”丛宜更不会说话了,“你?”
  “那沈言呢?”
  奚然又拍她一下,恼羞成怒:“我跟她什么都没有,那会儿未成年!什么都没做!”
  丛宜直直盯着她:那你?”
  奚然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
  她想也知道后面那话是什么,麻木道:“我表现得很有经验吗?”
  丛宜摇了摇头,她启唇含住她的指尖,柔软的舌尖舔舐,却有热意随着血液流回心脏。
  奚然更麻木了:“你快去吧。”她现在马上就要静静。
  “我说什么都可以吗?”丛宜问。
  奚然缩回手指,在她衣摆上擦了擦,捏拳威胁:“你再磨叽我去了。”
  “你不许见她,”丛宜又捏住她的手指揉搓,忽然低低朝她勾了勾唇角,“我马上回来,等我。”
  寝室门匆匆合上,脚步声极快。
  那个仓促的草莓印,很不规则。但是足够醒目。
  奚然想,明天给她贴个创口贴盖上好了。
  为什么觉得我会选择沈言?
  奚然还是想不通。
  直到丛宜回来,她面上阴霾已然全散了,眉眼平静下来,看着奚然眸中泛出一些含泪的浅笑,实在不明显到只有细看才能看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