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容因说:是吧,我有时候都寻思,好在我没孩子,不然跟我以前一样,得多操心。
  温如玉说:是得多费心才行,不过小朋友都差不多,我小时候也没好到哪里。
  真的么?
  你别不信。
  看起来不像。
  温如玉也讲了些自己以前干过的调皮捣蛋事,比如跟嘴欠的小男生打架,比如青春期叛逆,为了装特立独行还差点去路边的垃圾纹身店做满背,再比如后来和温爸不对付,三天两头给家里找麻烦,有一次还把温爸刚买的爱车车胎给扎了,气得温爸要报警,若不是温奶奶他们拦着,温爸气疯了还真有可能送她进局子里待几年。
  容因讶然,没料到这人还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期,完全就是两个人,毫不沾边。
  一面聊,两人一面瞎乐,说起这些可太有意思了,她们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再干那些混事了,偶尔回忆起来,还蛮有岁月不饶人的感觉。
  今天不太巧,赶上了扫墓大潮,到另一处墓园,那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还没走近,容因就认出来那是表舅他们,还有已经老得缩成一团的外公。容因驻足原地,没有上去,选择原地等着那群人祭拜结束,走远了才过去。
  温如玉陪着她,最后给容妈上了一炷香,但绝口不问容因为何要避开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
  但即使是容因选择了主动回避,可那不代表表舅他们没有发现她们,翌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当初曾把容因赶走的一家人竟破天荒联系这边,还是表舅带着礼品上门,找到卡法。
  得亏近几天店里都放假,没有别的人,不然肯定就撞上了。
  容因一个人在房子里,刚准备睡午觉呢,听到门铃响了,打开,发现是一个头发大部分都花白的男人后,愣是没立马认出那是表舅,直到对方开口,她才后知后觉,将人给认出来了。
  记不清多久没见了,似乎是外婆的葬礼那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在此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当年是他们拦着死活不同意容因回去,说是避免刺激到老人,哪怕外婆已经离开,可考虑到外公年事已高,不愿让外公步外婆的后尘,因此每次容因要过去看看,他们总是找各种理由反对、阻止。
  表舅变了许多,温和了,也好相处了,不再是曾经说一不二的大男人主义强权模样,他来这儿是为了和解,为当初曾做过的行为道歉。
  当然,他仍旧坚持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整个家庭和老人着想,现在来找容因,根本原因还是他后悔了,至于后悔什么,他没当着容因的面明说,可容因一下子就能猜到,用不着他开口,容因先说:我明天会去看看外公。
  外公自从腿脚出现问题后就住进了高档养老院,老头儿不缺钱,可钱弥补不了年老带来的孤独,他已经住进养老院六七年了,容因是知情的,刚开始的两三年还时常有人会去探望他,总是陪着他,可渐渐的,去的人就少了,再后来一两个月都没个人去。
  容因其实不记恨他们,她能上大学,目前拥有好的生活,这些就足够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记恨来记恨去太累了,何况各有各的立场。
  她前几年曾去过几次养老院,但每回都不是很愉快,有时连外公的面都见不到,她也没想过这些曾经站在道德高点对自己义愤填膺、大加指责的人会回头找上自己她再怎么冷血无情,可面对亲人,于情于理还是得去。
  外公在高档养老院的生活并不差,比一般颐享天年的老年人都强多了,他可能老糊涂了,见到容因来看自己,他非常高兴,乐呵呵的,后面还有些坐立难安。
  大抵是猜到容因为什么会来,是谁找来的,不待容因有所表示,外公就打断她要说的。外公讲,他在养老院住习惯了,不适应外边的生活了,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一点都不想跟后辈住在一起,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那都不是他的意愿,他确实老了,可他还能动,能吃能喝,他没觉得自己可怜,后辈们要是有心,常来看看他就是了,别的都不需要。
  拗不过外公,容因这一趟白去了,老人家态度坚决,谁来劝都不听。
  人活一张脸,活一颗良心,当年两个老人责怪容因父女俩,如今顶多是两不相欠,外公不会让容因给自己养老,即便他只剩这一个至亲了。
  本来打算不带温如玉去见任何家里人的,这次过后,容因还是带着她去见了外公,对着老人家,她们谁都没明确告知各自的关系,可外公清楚,心里都明白。
  温如玉跟外公挺聊得来,还陪着老人家下棋,外公蛮开心,等她们要走了,也塞一个大红包给温如玉。
  我们下次再来,有空就来看您。温如玉说,很有礼貌。
  外公笑眯眯,晃晃手冲她们再见,十分随和。
  这年秋天,重阳节的前一天,外公也走了,老头儿离开前没病没痛,一点没遭罪,只是晚上躺下睡一觉,一闭眼便没能再睁开,走得尤为安详,没留下任何遗憾。
  外公在遗嘱中将名下所有资产都留给了容因,分毫不少,一毛钱都没给其他人他在遗嘱中讲明了的,不是他狠心自私只顾自己的血脉,而是生前已经给出去了一些,诸如表舅等人都是从他那里得到了该有的好处的,所以剩下的就不再分了,全都给容因。
  外公也单独给容因留了一封信,信里,没有老套的道歉或是请求她的原谅,老头儿只是一五一十告知他留下的财产有多少,哪些是投资,哪些是不动产,还有现金多少等等,接着感谢她们可以不计前嫌去探望他,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得以不那么孤单地体面离去。
  外公的葬礼是容因主持的,没有大操大办,简单火化过后就入土了,这也是老头儿的遗愿,千万不可以大张旗鼓,假惺惺的死了都闹心。
  参加葬礼的只有三十多个人,容爸也来了,虽然容因并未邀请他。
  葬礼过后,容爸想和容因单独谈谈,容因没答应,容爸还找到卡法,固执得很。
  容因被迫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坐一桌,喝了点东西。
  容爸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太如意,前两年投资失败导致事业一落千丈,又离婚了,其他的亲生儿女跟他也相处得不好,他才是真的后悔了,讲着讲着声泪泣下,蛮可怜的。
  容因对他的记忆都模糊了,眼前这个失意的颓废男人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完全对不上号,太陌生了,她内心掀不起一点波澜,冷静得过分。
  不知道容爸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她听完了,仅仅只有一句:你来找我的诉求是什么,只有这样吗?
  容因不理解,也不明白,容爸那时为何会卡在原地,像定格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愣愣望着她,仿佛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容爸灰溜溜回去了,像是没来过这边。
  后来就真的完全没啥联系了,本来就没感情,断了就断了。
  十一小长假,朋友们再次小聚,乔言她们老早就在邻街烧烤店候着了,一群人点了满满一大桌烤串啤酒,大声笑着闹着,看到她们了,乔言高兴地使劲招手,扯着嗓门说:这儿,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
  她们过去,坐在朋友们特地留给她们的位子上,这一条街多是烧烤店,夜晚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刻,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初夏的微灼侵袭而至,四处都嘈杂。
  乔言带头举杯,大咧咧高声说:来,敬各位一杯,都辛苦了啊,今晚咱们可都好好放松一下。
  大家纷纷配合。
  喝喝喝,上了一周班可累死我了。
  走一个走一个。
  就是就是,来!
  自由万岁!
  万岁!
  自由,我还平等呢,你们真是
  那就平等也万岁!
  大伙儿乐不可支,被逗得不行,一群活宝聚在一起太好玩了。
  容因回身要先和温如玉碰一个,温如玉心领神会,不用她吱声,主动就碰上来了。
  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散场时一大半都七倒八歪的了,容因算是喝得比较少的,因而到最后也还好,温如玉虽然喝得多,但她酒量还行,所以也没醉。
  她们帮朋友喊车,挨个儿把人送上去,确保大家都能安全到家,等完全忙完歇下来,都凌晨两点多了。
  今夜的天幕明亮,没有月亮,可密密麻麻的星子遍天。
  她们睡在阳台的躺椅上,依偎着,抬头看天。
  容因枕在温如玉怀中,低声说: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
  抱着她,温如玉半开玩笑,故意问:因为我吗?
  容因应道:嗯,因为你。
  你的存在,仿佛黎明时到来的天光,你是唯一的,我想要一直拥有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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