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厉远枪打完,目护镜一勾,眉梢一敛:“不玩了。”
  转身长腿一迈,拍了下齐楠的肩:“我先走了。”
  原本喧闹的射击房现在被厉远的气势一震,寂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齐楠提嗓子追问一句:“远哥干嘛去啊?”
  厉远脚步未停,摆摆手:“找乐子去。”
  又恢复成往日里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声调。
  冯海挠挠后脑勺没明白:“楠哥,远哥怎么走了?”
  齐楠一揽冯海的肩,无所谓地笑:“你还小,少儿不宜,来我们继续玩。”
  *
  c大图书馆,自习室里几乎坐满了人。
  安姒揉揉眼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下时间其实才七点刚过一点,就已经没了精神。
  她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晚上老做梦,梦里厉远抓着她的手,撩起衣服下摆往他腹肌上按。
  他力气大得吓人,两根手指就把安姒堪堪禁锢住。
  “摸啊。”
  “你不是想摸吗?”
  “喜欢老子,还装什么装。”
  梦中厉远笑得像个坏痞子,拽着安姒的手顺着腹部的肌肉线条一直向下,笑得狂肆霸道:“爷现在就满足你怎么样,脱了给你摸——”
  安姒就被吓醒,醒了以后好几个小时睡不着,迷迷糊糊地躺着看着天亮。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桌上的手机忽地亮出屏闪,开始一串震动音。
  安姒抹了抹下因困意溢出的眼水,扫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名字,边收拾东西边低声接起电话。
  “爸?”
  安夏言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姒姒,我发的那盒粽子怎么没拆?你们端午节在家没吃吗?”
  端午节那天……
  就是替林梦代课碰到厉远的那天,吓都吓死了。
  后来回去之后她洗漱好碗筷,随便炒了两个菜,粽子的事情真忘干净了。
  安夏言又补了一句:“里面的双蛋黄肉粽是你妈最喜欢吃的。”
  安姒道歉:“我那天忘记了,等我这周末回去热给妈吃。”
  安夏言那边沉默了一下,又问:“还在上自习?”
  安姒点点头:“准备回去了,今天有点累。”
  安夏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姒姒,你考上博士以后还在c大做吗?”
  安姒一愣:“在啊。”
  她是研究生留校直接任教,现在是金融系的讲师。既然选择留在象牙塔了,那一定是还得深造的,只有硕士学位以后肯定不行。
  所以安姒现在在准备考博,本来是想考张宏的博士,但是张教授年纪大了不想再当博导,她还没想好考谁的博士。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肯定还会在c大继续任教的呀。
  安夏言听了以后放心了:“现在社会上竞争很大,爸爸希望你不要心气太高,你现在这种情况能有个稳定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爸爸担心你考了博士以后,好高骛远不想留在c大了。”
  安姒明白了。
  这几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么事,其实以安姒的本事,可以去更好的学府职教。c大虽然也是一所985,但是安姒当年起点太高,如今看似是别人歆羡的工作,在当年的安姒看来甚至是不会看上一眼的。
  安姒刚想说话,安夏言那边又道:“你现在能有一份稳定工作,赚一份稳定工资,对这个家非常重要,别的东西不要去想了。姒姒,咱们有时候要认命。”
  安夏如的声音很沉,听起来很疲倦。
  安姒抱着手机没说话,6月的热风擦耳而过,却让她瑟缩了一下。
  “姒姒,你在听吗?”安夏如提了提音量。
  “在。”安姒忙回神,“刚才在过马路。”
  安夏如又叙了一些别的事情,安姒点头应着,等挂了电话却发现想不起来刚才对话的内容是什么。
  马路对过有一家酥饼夹肉,安姒晚饭还没吃,打算买两个饼偷个懒不做饭了。
  “老板,一份酥饼夹肉,再夹一个煎蛋。”安姒扫码付了8块。
  老板忙络间抬头介绍:“要稀的吗?新出的毛豆蹄花要不要带一份?最后一碗了。”
  蹄筋的糯香早就先一步往安姒鼻中钻,旁边搭配的香辣浓郁的蘸酱更是把安姒的食欲在胃里搅动个底朝天。
  “多少钱一份?”
  “新品打折,30。”老板乐呵呵的推荐,“小姑娘尝尝吧,我卖的不错的。明天我得加量。”
  价格不便宜,但那是蹄筋耶,入口糯稠,软烂脱骨的蹄花汤安姒好几年都没有喝到了。
  她有点心动:“那我要一份。”
  “好嘞!”老板喜笑颜开地给她拿碗装汤。
  安姒准备再次扫码,手机在掌心里震了下,安夏如发了一串银行卡号码过来。
  安姒动作一僵,什么都想起来了。
  刚刚电话里安夏如让她打两万块钱过去,帮安媛的舞蹈室疏通一下人脉。
  安姒去年开始当讲师,薪水一般,如果按部就班存的话现在也能小有一笔资产。但是一年来傅青书的病,安夏如公司拖欠了半年的薪水,加上安媛开舞蹈室的启动资金。林林总总下来,安姒现在手头上并不宽裕。
  油润浓郁的蹄花汤老板已经开始装包了,安姒却突然之间没了胃口。
  一碗30块的蹄花汤对于她太奢侈,过了今晚两万块钱转走以后,安姒手头还剩些存在微信零钱里的零钱。
  但是现在再说不要了,也太不像话。
  安姒心里咬咬牙,举起手机扫码,输入金额30,接下来是点击密码。
  “老板,碗里装得是什么玩意?”
  视线里一白,她那碗打包好的蹄花汤被人提着带口拎了起来,还凑到鼻子间闻闻。
  厉远穿着个花衬衫,单手插在他那卡其色宽松大裤衩里,耳朵上还夹了根烟,一幅小混混的痞子样。
  他提着那碗蹄花在安姒头顶打了个转,拧着眉头,“啧”了啧嘴:“这啥,你喜欢吃这玩意?”
  好了,安姒仅剩的0.5分胃口现在也没了。
  第7章 惊慌远哥谈恋爱了?
  安姒提着那碗蹄花汤,沉着脸在前面走,心想这碗汤八成回去得倒掉。
  要不是没办法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她现在都不想碰装这碗汤的塑料袋。
  真是一只畜生坏碗汤。
  厉远跟在她后面,也买了一个安姒要的那种酥饼夹肉,到手当场就开吃了,一张嘴嚼得吧唧吧唧响,还能抽出口哼着不成谱子的调调。
  安姒闭了闭眼,看来以后酥饼夹肉也要被她列入黑名单了。
  疾步走到马路口,绿灯的秒数已经跳转到倒计时12。
  平日里这样的秒数安姒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下一趟绿灯,但是今天她想都没想快步提了速度,都顾不得走快了腿上的异常会更明显。
  只想逃离后面那个畜生。
  然而单脚还没踏出半步,原本距离她五六米远的厉远,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出现在安姒身边,勾住了她的包袋子。
  安姒气得张了张嘴,半个音都还没发出来,劈头就挨了一顿训。
  厉远嘴里的一口肉还没嚼完,含在齿间混混沌沌地骂她:“你是傻还是瞎,看不见红灯了吗?”
  绿灯秒数最后清晰在眼前321跳转成黄灯。
  安姒手杖在柏油道上杵了杵,望着厉远的眼睛因为怒气愠了一层霞色。
  “厉大少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安姒鲜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情绪。
  确切来说,就跟手里这碗蹄花汤一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知过自己的情绪。日子过得好像白开水,可关键的是,她并不觉得淡而无味。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灾难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每每出现都能激发她强烈的情绪波动。
  安姒觉得有些心慌,心口打鼓似地猛跳,别过脸去不去看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是碰巧路过,他就不能当看不见她吗?为什么还要碰她的蹄花汤,为什么还要跟她买一样的饼。
  那碗蹄花汤30块钱,她可能又要好几年都舍不得再喝了。
  所有的路边摊里,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的酥油肉饼,肉馅多价格还便宜!
  厉远站在马路当口,默不作声地看着身前突然发了飚的女人,嚼着嘴里的小酥饼,黑发在夜风中扬起,几分痞痞的味道。
  厉远舌尖顶了顶后腮,在想,他干什么了?
  不就是商策约的ktv唱了几首待不下去,开着车随便乱逛,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到c大来了,交通灯的当口看见了她。
  她背着个比她半个人还大的包,拄着个夜幕下也闪着银光的拐,在人群中突兀得不得了。
  手里拿着个手机,过马路的时候也不看车,头一直低着,失了魂似的。
  于是他下了车,看见她在路口小摊前,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两只眼睛里放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