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裴怀远是我太祖父。”未等扶荧把话说完,他便出声打断,“在我未出生前就已去世了,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语气透露出怀疑。
  此时旁边来人催促,“师父,刘婶的情況不太好,怕是要师父亲自走一遭了。”
  他看了眼扶荧,拎起小童準备的药箱出了门。
  眼下人都走了,扶荧更不好留在这里继续打扰,只好先出去在外面瞪着。
  见她出来,碧萝趕忙追过来询问情況:“如何了?”
  扶荧的神情透出些许疲惫,“打听到了,不过他正在忙碌,我们就在外面等等吧。”
  碧萝点点头,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
  医馆里人头攒动,也不知要等到几时,不但是碧萝没耐心,旁边那位难伺候的年轻妖主更是没耐心。
  “那么麻烦作甚,抓出来不就得了。”
  扶荧闻声一驚,急忙拽住。
  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拦雲麒,忽见一对年轻夫妇拉着辆驴车匆忙趕来,“救命!裴大夫快来救救吾儿!!”
  那妇人哭啼不止,躺在马车上的孩童约莫五六岁,此时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小童闻声跑来,看到孩子症状,更是着急,“不凑巧,临街的刘家婆病发,师父刚刚才出去,你且抬他进来,我赶紧去叫人。”
  孩子情况危急,四面等着抓药的人们见了,都出来搭把手,手忙脚乱的把孩子用担架抬了进去。扶荧眸光闪了闪,在碧萝意外地注视下跟了进去。
  雲麒双手环胸,也不动声色地跟着进去。
  跟在身后的父亲也是着急追问:“裴大夫什么时候回来?”
  孩童已神志不清,身体仍是在不住抽搐。
  妇人先前怕孩子抽搐时咬到舌头,情急之下塞了快鞋垫子在嘴里,此时孩子咬着鞋垫,白沫不住往出涌。
  妇人又驚又心疼,抓着他的手不住落泪。
  医馆现下没个说话的人,除了干等别无他法。
  扶荧挤开人群走过去,观察了一眼孩子的情况:眼下聚青,唇色泛紫,她又看向妇人,“他这般多久了?”
  妇人本还在哭着,听人问话,抽噎着说:“昨夜起,他就和我们说腹痛,我们只以为是积食,便喂了药,谁承想不见好转,早上便开始惊厥抽搐……”
  扶荧了然,温和地拍了拍妇人的肩膀,“先将他嘴里的东西取出来,要有呕吐物回流,怕是会窒息而死。”
  妇人听罢大骇,看了眼孩子,仍是不甚放心,“可是、可是若咬到舌头。”
  扶荧安抚:“无妨,他只是惊厥,不会咬到舌头的,你先让开我看看。”
  妇人虽然不识扶荧身份,可从她刚才的言辞来看,想必也是懂些医理的,眼下裴大夫又不在,与其干等,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懂得人身上,犹豫须臾,妇人起身让开了位置。
  扶荧坐下,先是翻看孩童眼瞳,接着开始把脉。
  她小心翼翼问:“姑娘也是医者?”
  “略懂一二。”扶荧继续换手继续把脉,心里几乎有了定论,“孩子可是喝了生水?”
  妇人思索片刻,“是是是,是喝了生水,可是水里有虫?”
  扶荧摇头:“小公子肾脉亏空,难管水液代谢,因此才造成此相。”
  她说得头头是道,妇人听得一愣一愣,“那、依姑娘之见,要如何诊治?”
  “不难。”扶荧见桌上放着针袋,便顺势拿过,准备为他施针,“只需用伏龙肝兑蝉蜕虫,连饮几日自能痊愈。”
  妇人根本听不懂,不过听她说没事,暂且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妇人正准备让夫君前去抓药,就听人群中传来质问:“什么伏龙肝,蝉蜕虫,不就是黄土和虫子壳,这东西怎么能用药?小姑娘你年轻轻的不要信口胡诌!”罢了又对妇人说,“这位娘子,我看你还是等裴大夫回来在再议吧,这女子脸生,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搞不好是来砸裴大夫的招牌的。”
  一听是黄土加虫子壳,妇人脸色也是变了。
  刚才一门心思扑在病重的儿子身上,这才忽略了她的样貌和穿着,便连行为举止也不是小镇中人该有的样子。
  顿生警惕,妇人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针袋不说,站在旁边的男人更是眼疾手快地将她从位置上拽扯起来。
  “走走走!我们不需要你治!”
  扶荧被推的一个踉跄。
  周围人都面露不善,团团围住将她和那孩子相隔开来。
  扶荧很是无奈,“便是裴大夫回来,也会是这般诊治,我并无恶意……”
  “谁管你!”人群中那男人大手一挥,“医馆的人呢?快将这人赶出去!”
  他们这般态度恶劣,让跟在后面的碧萝颇为不爽,撸起袖子就准备给扶荧撑场面。
  扶荧赶忙揪碧萝,“那伏龙肝是……”
  “肾主北方之水,主封藏,依五行相克来说,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一道温润嗓音如平地之石,骤然打破混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扶荧身后。
  扶荧跟着扭头,对方已经走到身边,对众人说道:“伏龙肝与蝉蜕虫均属药材,并t非这位姑娘信口胡诌。”
  他一说话,四周质问都消了声。
  裴容舟来到小儿跟前,垂眼打量一番,“先前天冬已经将他的情况转述于我,你的孩儿肾中带病,这才引起的惊厥抽搐。”他叫来天冬,“你去备药,再加乙基车前草,碾碎后最后加入,快去。”
  “是。”
  天冬不敢耽误,匆匆去后堂煎药。
  妇人先是看了看扶荧,又看了看裴容舟,小声作问:“那……他可严重?”
  裴容舟耐心安抚:“稚子年幼,好生调养自会康复。”说完又环视众人,“倒是各位,未免过于苛刻了些。”
  这话摆明是为扶荧而说的。
  妇人和其丈夫面露窘迫,最后鼓起勇气来到扶荧面前,言语愧色,“抱歉,先前是我们误会了姑娘,蝎子王姑娘不计前嫌。”
  她摇了摇头,“无须挂怀。”
  天冬很快熬好黄土汤,在众目睽睽之下喂给孩子,一碗汤水下药,孩子果真止住了抽搐。
  四下满声惊叹,与之前的质疑排挤形成两个极端。
  这幅画面显得未免讽刺了些,云麒轻轻一嗤,似是嘲讽。
  裴容舟还有几个病人要诊治,她本想继续去外面等着,很快天冬就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姑娘,师父让你们去后堂静候,他说待忙完就来。”
  扶荧眼底一闪而过意外,抬哞瞧见裴容舟对她轻一颔首。
  她没有拒绝,跟着天冬来到了后方用作休息的院落。
  约莫小半个时辰,裴容舟才步伐匆匆地进门,他对着几人微一施礼:“在下裴容舟,几位久等了。”
  裴容舟…
  扶荧默念其名,回之一礼,“我是扶荧,这是我妹妹碧萝。”
  裴容舟命天冬换来一壶新茶,温温浅笑:“伏龙肝入药不算常见,姑娘可是同行?”
  最后那句有几分调侃之意。
  扶荧回应的谦虚:“家父是为医者,耳濡目染学了一些,不算精通。”
  茶水已经端了上来。
  裴容舟亲自为扶荧斟茶:“几位先前……说要找我的太祖父,请问是所为何事?”
  扶荧和碧萝交汇了一个眼神,“裴先生可知晓《百杀录》?”
  这个名字一出,裴容舟陡然转变了神色。
  他笑意转淡,眼神当中也没有了最开始对扶荧的欣赏,变转瞬得疏离抗拒,“几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
  碧萝好声好气道:“我们长途跋涉赶赴到此,如果你知道,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裴容舟微微一声冷笑,倏然起身,“恕我无可奉告,几位请回吧。”他叫来天冬,“天冬,送客。”
  天冬过来便是准备撵人。
  可是须臾间,一把利刃抵在了天冬咽喉。
  ——是一直尚未出声的云麒。
  他姿态依旧慵懒,表情更是端的散漫,目光不经心地扫向裴容舟,“阿荧是个好说话的,可我不同。裴大夫若知实情最好不过;倘若不知,那你这小童……”
  他轻轻嗤笑,刀背顺着天冬的咽喉划过,杀意必显。
  从小到大生活在镇子里都没出过门的天冬哪见识过这等场面,登时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看向裴容舟。
  青年一动不动,唇瓣绷紧,掌心跟着收拢。
  云麒扬眉,“如何,裴大夫想起来了么?”
  “想起来了。”裴容舟似是妥协般地深吸口气,“天冬不禁吓,恳请公子放过他。”
  云麒冷哼,倒也没有为难,收回匕刃将天冬推回到裴容舟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