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镇守对着空荡荡的焦土摇了摇头,“从前……有树爷护佑,如今树爷不再了,若非是姑娘,这酒泉阵没有镇天司,也没有异人,要是真的遭難,一镇子的人……怕都难逃天命。”
  提到树爷,镇守眼底泪花闪烁。
  扶荧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在这乱世之中,百姓无处可依,对他们来说,树爷就是依仗;树爷在一日,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一日,可是树爷死了,依仗没了,只留下一镇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常人。
  “这阵法有树神之力。”为了让他们更加安心,扶荧故意寻了个由头,“是树爷将死之后留给我的,所以你们大可放心,以后……还和原来一样,安心度日。”
  “多谢姑娘。”
  “谢过姑娘了……”
  众人感激不尽,接连跪地叩谢。
  本来就是举手之劳,扶荧哪能承此拜谢,和碧萝一起,挨个将这些个男女老少搀扶起来。
  她的身影在人群中不住穿梭,早已将宁随渊抛之脑后。
  成风忧然地朝宁随渊看了一眼,发现他目色深沉,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走吧。”宁随渊陡然转身。
  “帝君?”
  “走走吧。”
  宁随渊转身离开人群,成风犹豫一瞬,还是跟緊过去。
  酒泉镇随处可见卖酒的酒家,即使听说了扶荧施阵的善举,也碍于店面走不开,见到宁随渊,都以为他和对方是一道,因不知他身份,都热心地打起了招呼——
  “少侠吃酒吗?免费的!”
  店家也是实诚人,直接端起一壇新酿的甜酒送到了宁随渊怀间,“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你们的事,多亏少侠,才令我们免于一难。这酒啊是春酒,味道不算浓厚,但胜在清甜,你们尝尝。”
  宁随渊抱着酒没说话,成风反应过来,急忙掏出铜板送过去。
  老板却是摆了摆手,回屋继續忙活。
  他握着铜板的手还悬在半空,迷茫地看去宁随渊,却见他摇了摇头,继續往前走。
  “少侠慢走,这是新出的姜饼,热乎着呢,你们拿着路上吃。”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不必给钱了。”
  隔壁饼摊的大娘不由分说,把热乎的饼直接塞到了成风怀里。
  成风抱着饼不知所措,“帝君,这……”
  “出门在外,不必叫我帝君了。”宁随渊低头瞥了眼他怀里的饼,“拿着吧,夜里找个机会再把钱给他们。”
  兴许是担心还有人过来,宁随渊步伐一转,挑了条僻路。
  此处直通后郊女儿湖,远离喧嚣,宁随渊这才尝起了那坛酒。
  店家没有骗他。
  这酒不算醇厚,但确实胜在清甜。
  成风啃着大饼,嘴里含糊不清:“也多亏扶姑娘了,不然我们还尝不到这等美味呢。”
  宁随渊听罢一笑,借此打趣:“难不成跟着本君,让你吃苦了?”
  “哪里的话。”成风毫不介怀,“帝君威名远扬,吃苦没有,挨打倒是没少过。”
  宁随渊低笑出声。
  他眼中倒映青山绿水,重峦叠嶂,这等清丽的风光,凡尘人日日可赏,九幽却是难得一见的。
  宁随渊随意晃动着坛中香酒。
  “难道我当真十恶不赦,令她憎恶……”
  突如其来的呢喃自问让成风瞪大眼睛。
  他囫囵把饼吃完,抹掉渣渣来到宁随渊身旁,“帝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身立场,何来十恶不赦?”
  成风顿了顿,“要不然……属下去将一切告知扶姑娘,她要是知道了帝君的苦楚,定会体谅帝君。”
  眼看成风准备行动,宁随渊扯着他的后领将人拽了回来。
  “多此一举。”宁随渊将一坛酒饮尽,随意丢了那酒坛,“我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换得他人怜惜的,你不必告知,即便她日后真的知情,如何看我,待我,那也是她的事。”
  宁随渊问心无愧。
  他从诞生起就知道自己注定要为祸四方,他知自己残忍,冷血,视他人如蝼蚁;只是恍然有一天,一个与他全然相反的灵魂降至身侧。
  他是钟意于她。
  便是不想承认,他也如是。
  她善良,灵洁,初见时被他厌嫌的天真懵懂如今都成为他的触不可及。
  一个生来就澄澈的灵魂,确实会想远离如他这般污秽的人。
  可是他又心生盼意。
  若她真的怜爱世人,那么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也愿垂他一眼?
  宁随渊紧了紧拳,衣摆于风中翻滚而过,成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帝君消失眼前。
  他闪身回到裴容舟住处。
  果真看到扶荧的身影,她和裴容舟一坐一站,围着一株枯草不知讨论着什么。男人低头冲她说了些其他,就见少女掩唇轻笑,春色自眉眼荡开,心情颇好。
  宁随渊抿紧唇瓣,大力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两人的视线同时放了过来。
  宁随渊没有多看裴容舟一眼,嗓音薄冷:“你出去。”眼睛看着扶荧,话却是对裴容舟说的。
  扶荧眉头一皱,当即站了起来。
  裴容舟倒也是个好脾气的,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温和笑了笑:“没事,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后面的药熬好没。”
  说完转身离开。
  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扶荧重新坐下,继续对着医书钻研那株药。
  “日后我都听你的。”
  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莫名其妙的一句,让扶荧翻书的指尖一顿,抬头看过去的眼神满是疑惑。
  宁随渊面无波澜,继续道:“如此,你可否多理理我。”
  扶荧:“……?”
  扶荧深感莫名其妙,“帝君……这是何意?”
  他胸前聚攒着烦躁,胸脯起伏急促,还有隐隐的羞耻之意。
  宁随渊怀疑她分明是装傻充愣,故意让他在她面前难堪,他单手撑桌,俯身将她的身体完全覆盖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又猛地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目光逼视,一字一句:“你既看不出我在关心你,难道你更看不出来……如今我是在讨好你吗?”
  第79章 079 “帝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
  掌心所拢的是他蓬勃有力的心跳, 连同他胸膛滚烫的体温,一同透过轻薄的衣料洇入指尖。
  似乎是怕她刻意躲闪,平日里本就阴鸷的眉眼此时更显得强势, 那双深邃的瞳眸牢牢锁在她身上, 密不透風, 几欲令人喘不上气。
  扶熒尝试抽手, 他反倒攥握得更紧。
  最后索性放弃挣扎, 平靜回望:“帝君想讓我怎么回答?”她嗓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不见半分的惊惶。
  猝不及防的反问,反倒讓寧随渊怔神。
  他神色间有片刻的恍然松动,扶熒t趁机将自己的手抽出, 这个人向来不会掌控力道, 下手没个轻重, 这么长时间过去,手腕早被掐出一圈红痕。
  扶熒紧了紧因血脉不通而发麻的指尖, 垂眼遮目,长睫歇落在脸上, “除了同意便是拒绝,倘若我拒绝, 帝君要如何处置我?”
  寧随渊张了张嘴,没等出声,又听她说——
  “您是欲要强取豪奪;还是迁怒旁人, 或是利用无辜者逼我答應呢?”
  三番质问, 令寧随渊哑口无言。
  他仓促地后退两步, 喉结上下翻滚,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多了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寧随渊嗓音喑哑:“在你心里,本尊就如此不堪?”
  “并非不堪, 而是事实。”扶熒大胆回视,“帝君曾经定是有喜愛之物,若那喜愛之物在旁人手上,您是会拱手相讓;还是奪人所爱?便是我不说,帝君心中自也有答案。”
  宁随渊默然。
  “扶荧并非对帝君心存偏见,只是多日相处,透过种种,我只知道您是九幽帝君,高高在上,恣意横行;恨者便杀,厌者便死。我自知难以抗衡,对帝君也只有敬畏两字。你的钟情讓我惶恐,是我不愿,您是否会像对旁人那般对待我?”
  “您不是问我为何一言不发离开九幽?”扶荧笑了笑,“就像是帝君看出我的手段一样;我也早早看出帝君对苏映微不像是别人说的那样。所以,我想出来尋一个保命的法子。”
  “帝君现在说喜欢我,谁知是装给别人看的喜欢;还是心血来潮的喜欢,若你有一日不喜欢了,要杀我,我也束手无策。”
  《百杀录》会给她带来巨大增长的灵力,宁随渊现在情窦初开,被冲昏了头脑;可是一旦反應过来,就会觉察出她身体里的不同,以他多虑猜疑的性子,必将对她心生怀疑,从而觉察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