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川亮颤抖着说:“我还不够痛苦吗?”
  姬野对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资料。
  “这是您的所有档案和几年来的全部任务记录,托它的福,让我能够确认您确实是一个实话实说的乖孩子。”
  得到夸奖的大川亮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乐的泪光。
  “不过如果您选择对我隐瞒或说谎的话,它也会派上另外的用场。”姬野说,“这些资料——大概有将近三百页?它会是一个很好的缓冲垫。您看,假如把它垫在您的头上,然后重击您的头颅,不仅不会留下任何外伤痕迹,还能造成轻微脑震荡,让您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说出任何我希望您说的供词。
  “同样地,您面前的纸巾和水也是非常有意思的道具。把纸巾一层一层地蒙在口鼻部位,然后在上面浇水,您会觉得整个脑袋都被按在水里,挣扎着想要呼吸,但越是努力喘气就会越痛苦,最终您会在干燥的陆地上被溺死。很少有人能坚持清醒超过五分钟呢。”
  弱小的辅助监督对二级咒术师说:“所以请您心存感激,乖乖听话。毕竟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坐在审讯室里,而我不想看到任何抗拒和谎言。好吗?”
  “好的,我会听话的。”大川亮涕泗横流地说。
  **
  “硝子,千万!千万不要惹到哈泽尔!呜哇,她s起来超可怕的,只是坐在旁边我就出了一身冷汗耶。”五条悟咬着盐渍鱿鱼丝,细细的触须随着牙齿的咀嚼在他嘴边翘来翘去。
  被他当面说着坏话的人默默地开了一罐啤酒,推给身边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懒洋洋地靠在哈泽尔肩上,犯困的样子像一只小体型的温顺猫咪:“这家伙说话总是很夸张,不要管他。你不喝吗?”
  “不了,”哈泽尔目光呆滞地说,“等下还要回高专看看大川先……大川亮,一身酒气地过去会被投诉的吧。”
  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家客人相当少的音乐酒吧里,钢琴边坐了一位咚咚地敲着轻松惬意的爵士乐的乐手。
  家入硝子说:“三个人,两个都不喝酒,真是浪费啊。”
  她抬手唤侍应生过来,娴熟地点单:“请再给我一杯威士忌酸,顺便给这两个家伙来点不含酒精的饮料。”
  “还要一份土豆泥——”五条悟同样举起手。
  “土豆泥?”
  哈泽尔挖起面前小盅里的最后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
  五条悟撑着下巴看她咀嚼,好奇地问:“好吃吗?”
  “好吃。加了黄油和黑胡椒之后很香。话说你都点完了才问好不好吃啊。”
  “看哈泽尔吃东西就觉得香嘛。”五条悟说,“连碗都刮得干干净净,之前吃牛排的时候也是,好好地把酱汁都蘸着吃掉了。嘛不过对和食就挑挑拣拣的呢。”
  哈泽尔叼着勺子沉默了一会才想起来,牛排已经是她第一次去五条悟家的事了。
  那和食又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知何时个人信息就被全部掌握的感觉真是让人拳头发痒啊。
  “嗯?什么牛排?”家入硝子说,“你们两个背着我偷吃啊。”
  “是在我的公寓做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没空补充食材,硝子想吃的话记得自备和牛喔。”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坚决地说:“不,我绝对不要再被你骗去帮忙大扫除了,那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她对哈泽尔殷殷叮嘱:“这家伙是超级会得寸进尺的类型,而且说谎比呼吸还要自然,警惕一点噢,一不小心就会被牵着走的。他没有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吧?”
  “……太多了啊。”哈泽尔沧桑地说。
  两位成熟女性并肩沉默片刻,默契地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无奈和哀愁。
  五条悟点的土豆泥端了上来。
  他用勺子将份量相当迷你的餐点划成两份,把其中一份铲给哈泽尔,挖起另外一半一口吃掉,被烫得张着嘴哈气,灌了几大口饮料才缓过来,颇为挑剔地说:“我自己做的比这个要好吃太多了。”
  家入硝子看看吐着舌头的五条悟,又看看相当自然地埋头吃掉天降土豆泥的哈泽尔:“你们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啊。”
  “确实是不熟啊,”五条悟说,“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套她的信息了。”
  哈泽尔赞同地点点头。
  “啊,澄清一下,那只是他的无理要求,我没有答应噢。”家入硝子说。
  “我知道的。”哈泽尔擦擦嘴,慢吞吞地喝着果汁。
  “有这么累吗?”五条悟探头看了看表情麻木的哈泽尔。
  “因为昼夜颠倒?”家入硝子问。
  “但其实每天能睡十个小时?”五条悟说,“说真的,我在结束工作之后还要去叫醒睡了一整天的你,请对这种情况发自内心地感到愧疚啊。”
  “人类之所以进化成在白天行动的物种是有道理的啊。”哈泽尔没有理会他,捂着脸说,“家入医生,辛苦了,愿世界没有夜班。”
  “愿世界没有夜班。”家入硝子双手合十复读。
  第16章
  在高专住了一周后,大川亮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样的环境。
  当然不是指在摄像头面前如厕或者像木乃伊一样睡觉这种事。
  他的意思是,经由每晚的谈话和倾诉,他似乎对自己有了更加深刻和准确的了解:
  他,大川亮,大概天生就是一个坏得无可救药的家伙。
  他可以残忍地杀害同僚、伪造文件,也可以用普通人作为挡箭牌掩盖自己和诅咒师勾结的事实。
  尽管以上这些事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没能找到相应的记忆,但他不仅有做这些事的动机,而且很可能从骨子里就是想要这么做的。
  姬野小姐作为一名辅助监督,确实优秀地尽到了她的责任。
  她用无限的耐心和倾听,帮他发现了自己的作案动机和犯罪事实。
  在她用纸笔记录口供的沙沙声里,大川亮如实说出了七个不同版本的经历。
  姬野小姐问他:“您把宿傩手指交给了诅咒师,是吗?”
  他就如释重负地交待自己和诅咒师团队的秘密交易,以及偷走高专咒物转移到诅咒师一方的邪恶计划。
  姬野小姐问他:“您根本没见过特级咒物,也从来没和任何诅咒师交流过,是吗?”
  他就声泪俱下地说明自己作为没有太强实力的二级咒术师,根本不会有诅咒师策反他,更何况任务地点是「窗」提前侦查过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特级咒物呢?那只是他为了增加自己在总监部的分量、骗取保险而说的谎罢了。
  姬野小姐甚至问他:“您有过暗杀咒术总监的计划,对吗?”
  大川亮诧异地说:“当然啦,您何必再问呢,这不是我在任务报告里写过好几次的内容吗?”
  坐着充当背景板的五条悟不知为何被冰水呛了一下,而姬野小姐只是对他一笑:“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
  五条悟面沉如水地看着几份自相矛盾的口供:“我看不出来他有说谎的迹象。”
  “他确实没有。”哈泽尔拉开百叶窗,打开窗户给封闭了好几天的房间通风,“大川亮没有受过训练,因此在摧毁他的意志之后,他会顺着我们的意思说出任何我们需要他说的话,而且是发自内心地。”
  “……我是不会把这种东西提交给总监部的。”五条悟说。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后才道:“当然不会交这个了,调查才刚刚开始呢。”
  五条悟:“欸。”
  五条悟:“你完全没说过啊!”
  “你也完全没问过啊?”哈泽尔说。
  她往五条悟身边靠了一点,小声逗他:“之前就说过了,有什么好奇的就直接问嘛,又不是不会告诉你。五条先生,偶像包袱太重啦,比如现在看起来就是有点想揍我又不愿意显得你对此很在意的样子。”
  五条悟将手搭在哈泽尔肩上,微笑着看向她。
  哈泽尔乖觉地改口:“很简单,大川亮在谈话中为他每种行动的可能性都作出了详细的计划和部署。他说他和诅咒师有勾结,那么他们是怎么联系的,多久联系一次,他所认识的诅咒师在对方的集体中是什么地位,他们又用什么样的筹码来拉拢他;如果他要暗杀总监,打算用什么手段,让多少人配合,该怎么避过保镖和监控……类似这样的细节,倘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只会编造得破绽百出。”
  “啊,与此同时,有些想要隐藏的东西也会像常识一样不起眼地出现在他的叙述里。”五条悟说,“就像‘隔着纸窗对话’这种隐藏身份的手段,其实只有老派守旧的总监部上层才会使用,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等级的咒术师都能受到这样的招待。大川这家伙在脑子糊涂时把它套在了诅咒师身上。追求时尚的诅咒师们会哭的哦。”
  “嗯……这就是五条先生的工作了。”哈泽尔说,“我完全不懂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