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知由侧身避开,冷哼一声:“我的相机你也赔不起,自己找同学借去。”
  殷浔忍笑,没想到关于相机的线索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谢浮玉假装悻悻收手,点点头:“好的老师,您放心,我会准时完成作业的。”
  话音刚落,黎知由的脸色好像又黑了一个度。
  殷浔琢磨出一点不同寻常,未及开口,便被谢浮玉使劲拧了一把腰。
  “走啊亲爱的,不是累么?回去睡觉了。”
  殷浔痛得龇牙咧嘴,屁颠屁颠跟上。
  房门开合,他没骨头似的贴着谢浮玉的后背,从身后圈住对方细瘦的腰。
  锁门的谢浮玉顺着惯性被推到了门板上。
  “老公,你捏得人家好痛。”殷浔趴在他耳边哼哼唧唧。
  谢浮玉却迟迟没有回应。
  正当殷浔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过火时,谢浮玉伸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噤声。
  “有人来过。”殷浔听见他说。
  第4章
  殷浔松手,凑到谢浮玉身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谢浮玉在看猫眼,准确地说,是在看遮住猫眼的小圆盖。
  民宿房门内侧的猫眼配有圆形遮盖板,以防有人从外面透过圆孔窥伺内里的情况。
  在这枚小巧的不锈钢圆盖表面,接近边缘的位置设有一处小圆柱似的凸起,方便门内人旋转圆盖,使猫眼呈无遮挡状态。
  谢浮玉认为凸起的卡口原先应该处在下方,而现在,卡口正位于遮板的上方。
  也就是说,有人曾经站在这里,拧开了遮板,甚至就立在他们所处的位置,透过猫眼向外看。
  “你连卡口的上下都记得这么清楚?!”殷浔震惊。
  “当然没有。”谢浮玉侧眸看了他一眼,“这上面有半截指纹,你用过猫眼吗?”
  殷浔摇头。
  “我也没有。”谢浮玉指着遮板底部侧面偏下的一处,“所以说有其他人来过。”
  殷浔歪着脑袋,弯腰看了看,那枚指纹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浮玉推开他的脑袋,伸指推住卡口,将遮板顺时针拧开九十度,使猫眼完全地露出来,接着又顺方向拧了九十度,让遮板覆盖回去,卡口的位置的确实现了上下对调。
  殷浔又凑过去,看见他留下的指纹与原先那枚叠合在一起,由此也证实了谢浮玉的猜测。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更换房间。”他记得瞿悦然曾经尝试过换房,但被马丽娅拒绝了。
  谢浮玉撇开他,在房间里前后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窗户边。
  “晚点见到马丽娅再说。”不过,他估计今天多半不会再见到对方。
  谢浮玉心不在焉,视线上上下下地扫过窗户的边边角角,似是在寻找什么。半晌,他灵光一现,微微屈膝,终于如愿在玻璃窗上找到了一处几近透明的痕迹。
  殷浔反应过来,直接半蹲在窗前,于另外半扇窗的左侧偏下处发现了另一枚指纹。
  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
  殷浔挤开认真思索的谢浮玉,降低重心,使身高维持在一米七左右的高度,他将脸贴近左侧的玻璃窗,而双臂张开,撑在窗台上,右手拇指贴向另一个指纹。
  谢浮玉恍然大悟:“那个人曾经站在窗前向下看。”
  受殷浔的启发,他很快联想到不速之客在看什么东西。
  两人异口同声道:“帕莱蒙雕像。”
  然而,能够看到帕莱蒙雕像的房间远不止这一间,整个二层凡是朝南的房间都可以清楚看见,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况且留下的指纹如同刻意制造的破绽,那人根本不担心会被发现。
  谢浮玉按了按眉心,饭后浓重的倦意于此刻麻痹了他的大脑。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毕竟,谁知道今夜怪物会不会准点出现呢?
  殷浔昨晚熬了大半宿,天蒙蒙亮时刚睡着就被吵醒,早就困得不行。他打了个哈欠,跟着谢浮玉往靠近房门的那张床走去。
  膝盖刚碰上床面,就被谢浮玉踹下来。
  “睡你自己的床去。”被子里传出来一句闷声闷气的话。
  殷浔浑水摸鱼的计划再度破产,只好灰溜溜地窝回靠窗的床,所幸谢浮玉忘了将枕头带走。
  他把枕头搂进怀里,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晚饭时果然没见到马丽娅,据留守在咖啡馆的人说,马丽娅傍晚回到吧台后,准备好一桌饭菜便再次消失。
  有了前一夜的教训,临分别前,蒋泉再三提醒:“大家最好轮流守夜,千万不要打开窗户。”
  谢浮玉却隐约觉得,开窗并不是夜晚死亡的条件。
  回民宿时,他和殷浔依然走在最后面。
  殷浔看见瞿悦然停在正对楼梯口的那一间房门前,抓着钥匙的手有些颤抖,怼了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怼进锁孔。
  恐惧、愤怒、无措,数种情绪糅杂在她身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
  殷浔从她身后经过,冷不防说道:“保重。”
  瞿悦然吓了一跳,钥匙脱手掉到地上,谢浮玉替她捡起来,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早点休息。”他说。
  瞿悦然抬手捂住脸,颤声道:“谢谢。”
  谢浮玉余光扫过她贴满水钻的美甲,眸底划过一缕疑惑,默了默,和殷浔回到房里。
  “瞿悦然有什么问题吗?”殷浔问。
  以他对谢浮玉有限的了解而言,对方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格,一反常态地对某个人表示关心,必然是发现了一点东西。
  谢浮玉皱着眉,有些迟疑地说道:“她右手拇指上的水钻好像掉了两个。”
  那钻石是什么颜色的,又是什么形状,究竟是不是两个,他记不太清,但残存的胶痕能够作为钻石存在过的证据。
  殷浔见他似有疲色,伸手捏了捏谢浮玉的肩膀,低声哄他:“明天再看,先睡吧。”
  谢浮玉于是先进了浴室。
  殷浔洗完澡走到他床边,低眉顺眼地央求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这次估计是找到了正当理由,腰杆挺得板直,语气有商有量。
  谢浮玉抱着被子,压着眼皮恹恹地看他。
  殷浔说:“你的床离窗户远,如果被歌声蛊惑,能有充足的时间反应,睡一起也方便互相有个照应。”
  他抱着自己的枕头,白天捋到脑后的额发耷拉在眉前,乖顺惹人怜爱。
  谢浮玉鼻腔里溢出一声低笑,轻嘲某人连挟恩图报都学不会,瞧着凶巴巴的,不怎么好相处,实际温顺得像他家里养的那只阿拉斯加。
  “上来吧。”他大方地腾出一个位置,把小狗放了上来。
  殷浔得到准许,喜滋滋地把枕头摆在谢浮玉旁边,手脚麻利地爬上床,挨着他躺下。
  两个人盖一条被子,仿佛不约而同地忘记了隔壁还有一床。
  殷浔姿势板正,仰面躺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肚子上,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却守身如玉似的,克制地和谢浮玉之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谢浮玉觉得好笑,故意侧身,抱住他一只胳膊,将脸贴了过去。
  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蹭着殷浔裸露的皮肤,他披着那张正人君子的皮,心底却泛开酥酥麻麻的痒。
  殷浔身上暖,谢浮玉偎着他,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绵长的呼吸细细密密喷洒在殷浔的胳膊上,他挺尸似的躺了半天,终于还是翻身抱住谢浮玉,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缓缓合上了双眼。
  谢浮玉下午补足了觉,半夜将近三点时自然地醒了过来。
  他抬眼看身侧的人,殷浔睡在床的外侧,像一方坚实的盾。
  窗外,月色如瀑,皎然若水,虚空中荡开一声破碎的钟鸣,透明的玻璃上仿佛出现了尖顶十字的幻影。
  谢浮玉恍惚中好像看见了教堂巍峨古朴的大门,他轻手轻脚爬起来,慢慢向着那片影子走去。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伴随着浪潮冲击暗礁的声响,另一道空灵的吟唱缓缓响起。
  “ave——maria——ave maria——”
  明朗的月色照亮了楼前的广场,白得反光的砖石在夜晚散发着碧玉般的清辉,将纯白雕像点亮。
  在宏伟的帕莱蒙像背面,高企的观景台上,隐隐有一道纤长身影随风摇晃。
  她张开的翅膀宛如大天使一样坚不可摧,下半身完全被羽毛覆盖,幽蓝的尾羽漂亮得如同青金石磨成的群青颜料。
  长发垂卷至地面,猎猎长风像掀起惊涛骇浪般吹起她的头发。
  歌声于是随着四散的发丝绵延至四面八方,暗处蛰伏的猛兽也因此苏醒。
  人类被引诱,歌声化作引路人交给那看不见的挚友的盲杖,当窗户自内向外推开,隐匿在黑暗中的异兽将遵循旧友的指引挑选合意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