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郭开从容起身,脸上再不见往日的谄媚之色,反而带着几分轻蔑:“昏君!若非你刚愎自用,赵国何至于此?”他转身朝嬴政深深一揖,“臣郭开,愿为秦王效犬马之劳。”
  “你!”赵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开的手指不住颤.抖,“你这个卖主求荣的——”
  “卖主求荣?”郭开冷笑打断,“敢问大王,是谁在骊山猎场暗算秦王不成,反伤了自己的命.根子?”
  “住口!”赵偃暴喝一声,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王座上,这才发现殿外早已列满了秦军的黑甲卫士。
  望着嬴政冷峻的面容和郭开谄媚的身影,赵偃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笑声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大王!”
  一声凄厉的呼喊骤然划破大殿的死寂,赵王后韩氏跌跌撞撞地闯入殿中,发髻散乱,她身后紧跟着年幼的公子迁,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惶恐,小手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
  “大王…”韩氏扑跪在王座前,泪水滚落,嗓音嘶哑,亡国之痛如刀剜心,而端坐其上的赵王偃,她的夫君,此刻亦是双目赤红,面容因悲愤而扭曲。
  “大王,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她仰起脸,声音几近哀求,“不如、不如向秦王乞命?至少为赵国宗室留一条生路啊!”
  “寡人何惧嬴政!”赵偃暴喝一声,猛然抬脚将韩氏踹翻在地,“你身为一国之后,不思与社稷共存亡,反倒在此摇尾乞怜,辱我赵氏风骨!”
  韩氏伏地瑟缩,不敢言语,年幼的赵迁慌忙上前搀扶,却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
  “夫人可曾伤着?”
  韩氏一怔,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
  不知何时,秦王嬴政已立于高台之上,他身量修长,玄色王袍衬得气势迫人,此刻却微微俯身,伸手虚扶她的臂膀,他的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她,却莫名让人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
  韩氏呼吸微滞。
  方才仓皇奔逃,她竟未曾细看这位覆灭赵国的君王,而今近在咫尺,才惊觉他竟如此年轻。
  剑眉之下,鼻梁高挺,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
  世人皆言秦王年少继位,可谁能想到,这睥睨天下的霸主,竟生得这般俊美无俦。
  韩氏怔怔地望着嬴政,一时竟忘了言语。
  然而,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嬴政忽然开口,“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春平君从秦国回赵国时,半路遇袭之事?”
  韩氏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煞白。
  那件事…那件事她怎会忘记?
  春平君归赵途中,一队蒙面壮汉突然杀出,不仅坏了她的好事,更将她欺辱一番,还因此被春平君捏住了把柄。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仍强撑着摇头,嗓音发紧:“秦、秦王在说什么?妾身、妾身不知…”
  “夫人不必惊慌。”他淡淡道,“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是秦人。”
  韩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按我大秦律法,欺.辱妇人者,当处以磔刑。”嬴政语气平静,“寡人已将他们尽数肢解暴尸,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韩氏浑身发冷,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赵王偃终于听明白了话中之意,脸色瞬间铁青。
  “贱.人!”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韩氏的衣襟,目眦欲裂,“难怪当初你回来后便劝寡人莫要将赵佾逼上绝路,你竟敢——!”
  韩氏被他拽得踉跄,慌乱摇头:“大王,妾身没有,妾身没有!”
  “没有?!”赵王偃怒极反笑,“那你为何不敢说?为何不敢看寡人?!”
  他本就因先前狩猎时伤了命.根,再不能行夫妻之事,此刻更是羞愤交加,扬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咚——
  一声闷响,赵偃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嬴政缓缓收回脚,神色漠然。
  “赵偃。”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爬起的赵偃,嗓音冰冷,“在寡人面前动手,你也配?”
  嬴政目光冰冷,“你身为丈夫,妻子遭人凌.辱,你不思抚慰庇护,反倒对她拳脚相向?”他声音不怒自威,“这般行径,连寻常男子都不如,也配执掌一国?”
  赵偃脸色涨红,羞愤不已,此刻被嬴政当众揭短,更是怒不可遏。
  “嬴政!你——”
  “既然德不配位,那就不必再做这个赵王了。”嬴政冷冷打断他,“来人!”
  殿外立刻涌入数名玄甲锐士,肃然而立。
  嬴政盯着赵偃,一字一顿:“赵王既不知女子之苦,那今日,便让你亲自尝尝。”
  赵偃先是一愣,随即猛然明白了嬴政话中之意,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敢!”他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嬴政不为所动,只微微抬手。
  “带下去,赏给玄甲军。”
  赵偃闻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嘶声咆哮:“嬴政!寡人要杀了你!”
  他疯了一般扑向嬴政,却再次被嬴政毫不留情一脚踹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嬴政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韩氏,语气缓和了些:“夫人可还满意对他的处罚?”
  韩氏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看着嬴政以雷霆手段处置赵偃,心头既惊又惧,却又隐隐升起一丝希冀。
  她悄悄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秦王,剑眉星目,气度非凡,比她那不成器的夫君不知强出多少。
  这般年轻有为的君王...
  她心中暗忖,自古灭国之君收纳他国王后为妃者不在少数…
  思及此,她刻意将散落的鬓发挽至耳后,露出雪白的颈项。
  “秦王...”她突然跪行几步,仰起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庞,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妾身愿为奴为婢,只求大王开恩...”声音酥.软入骨,纤纤玉指不自觉地轻扯嬴政的衣角。
  嬴政垂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目光微动,似笑非笑地俯身:“哦?夫人这般识趣?”他修长的手指虚抚过韩氏的下巴,却未真正触碰:“夫人倒是识时务,只是...”他话锋一转,“你那儿子赵迁,你待如何?”
  韩氏心头一喜,以为秦王是在试探她的诚意,忙不迭道:“迁儿能为秦王牵马执鞭已是福分,是生是死全凭秦王——”
  话音未落,嬴政眼中寒光骤现,他直起身,方才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散:“好个狠心的母亲,连亲生骨肉都能轻易舍弃,寡人若留你在侧,岂非养虎为患?”
  韩氏脸色瞬间惨白,这才惊觉失言,她慌乱想要补救,却见嬴政已转身下令:“赵氏母子,即日流放房陵。”
  “秦王!”韩氏凄声喊道,却见嬴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她瘫坐在地,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明明已经...为何转眼间就...
  一旁的赵迁怯怯地拉住母亲衣袖,韩氏这才回过神来。
  也罢,至少保住了性命,她勉强整了整衣衫,对着嬴政离去的方向重重叩首:“谢秦王恩典!”
  嬴政缓步踏出大殿,玄色龙纹大氅在朔风中翻卷如墨,郭开弓着身子紧随其后,谄声道:“大王,探马来报,春平君和公子嘉已携赵国宗室逃往代地,似欲拥兵自立,负隅顽抗,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嬴政负手而立,深邃的眼眸映着邯郸城头的残雪:“令王贲率轻骑追击。”
  “是!臣即刻去传诏!”郭开将佝偻的腰身又压低几分,褶皱的老脸上堆满谄笑。
  退下时,他暗自盘算着献城之功,若非他暗中呈上邯郸布防图,秦军铁骑岂能这般势如破竹?想到日后在新*朝的前程,郭开浑浊的独眼里闪过贪.婪的光。
  寒风卷过殿阶,碎雪纷扬,嬴政忽地驻足,玄氅猎猎翻飞,他垂眸,修长的手指从广袖中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柄伏地听风弩,机关轻响,弩臂如夜隼展翼,“咔”地一声冷冽展开,寒芒映雪。
  “郭开。”他唤道,嗓音懒懒,似闲谈般随意。
  郭开闻声回首,仅存的独眼却骤然紧缩。
  寒光破空,箭镞淬毒,瞬息已至眼前,他甚至来不及惊叫,箭锋便已贯穿眼眶。
  血珠溅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猩红的梅。
  嬴政漠然收弩,折叠的机栝“铮”地归位,随即没入袖中。
  他静立片刻,垂眼望着那具仍在抽搐的躯体渐渐被飞雪掩埋,神色淡漠如观蝼蚁。
  暮色四合,邯郸城的初雪,下得愈发紧了。
  而嬴政眼底映着的暮色,却比雪更冷。
  第67章
  燕国,蓟城。
  燕太子丹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青铜酒樽被震得叮当作响,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竟被嬴政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一战,燕赵两国拼得两败俱伤,而秦国却坐收渔翁之利,不仅率先攻陷邯郸,连燕秦边境的要塞也大多插上了黑色的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