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要干什么?”娮娮声音嘶哑,裹着被子退到床角,烛火映照下,那双含泪的眼眸里满是戒备与恨意,眼尾绯.红,泪痕未干,显然刚刚又痛哭过一场。
  “涂药。”嬴政嗓音低哑,喉间似有砂砾摩.擦。
  娮娮推开他再次伸来的手,“不需要你假惺惺。”说罢转身就要躺下,却被一股蛮力猛地拽回。
  锦被滑落间,嬴政已单手制住她双腕,另一手粗暴地扯开衣襟,娮娮惊喘未定,就见他阴沉着脸,将药膏一点点抹在她那些伤痕上。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她咬唇不语,任由他在肌肤上游走的指尖时而轻柔时而粗暴。
  娮娮在他掌下无声地颤.抖啜泣着,当嬴政的手指触碰到身下那处伤痕时,她突然冷冷开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非要这样折磨我吗?”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还是说,你就是要这样反复地伤我、治我,好让你能一直折磨下去,就像你在地宫里折磨那些人一样。”
  嬴政的手指骤然停住,他抬眼,对上了她盈满泪水的双眸,那双曾经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她总是知道什么话最能刺痛他。
  就为了那个该死的赵正勇?
  可赵正勇本就罪该万死。
  见嬴政不语,娮娮绝望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滚落,嬴政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指尖沾着药膏,一寸寸抚过那些由他亲手造成的伤痕。
  正如娮娮所说,嬴政的确这么做了,伤她,治她,周而复始。
  日复一日,暗无天光。
  起初她还能数着日子,后来连晨昏都分不清了。
  一天,两天,尚可忍受,可若是数月呢?
  两个月。
  六十个日夜。
  娮娮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每次以为终于到了尽头,睁开眼却还是那个人的身影。
  她始终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像一具失了魂的布偶,任由他摆布。
  关左这两个月都不在咸阳,自从那日在回廊与嬴政谈过后,他便被送往秦岭,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娮娮独自一人。
  娮娮没有去问嬴政为何要送走关叔叔,她已经没有心力去问了,整个人如同冻结一般,再难有什么波动。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哽咽着说要回家,关左只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后,他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即便知道,他也要等到嬴政一统六国之后,他还要继续辅佐他。
  那天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关叔叔。
  可她从未放弃回去的念头,既然关叔叔帮不了她,她就自己寻找方法。
  这些日子,娮娮依旧把自己关在石室里,一卷一卷翻阅那些可能藏有线索的简牍,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愿停下。
  可她没想到,这天一早,当她再次走向石室时,迎接她的却是冲天火光。
  娮娮心头猛地一颤,立刻冲了过去,却见嬴政冷漠地站在一旁,而关左立在他身侧,神情复杂。
  关左是昨夜从秦岭赶回咸阳的,他原打算先去拜见嬴政,再去探望娮娮,可嬴政却叫住了他,递给他几卷竹简,问他上面记载的是什么。
  关左不疑有他,照实解释,说那些竹简记载的是星象异变、轮回转世、时空穿梭之术,可当他讲完,才惊觉嬴政的眼神已冷得骇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内容,嬴政根本不会在意,唯一会在意的,只有两个月前对他说“想回家”的娮娮。
  嬴政问他,大概只是确认娮娮看这些书的真实意图。
  果然,嬴政当即下令,将石室内的古籍全部焚毁。
  他知道了。
  知道这些天她一直在骗他,骗他说只是对这些书感兴趣。
  可原来,她翻阅这些竹简,是为了回到她的时代。
  可他怎么会允许?
  这些日子,她对他始终冷淡,他却处处小心翼翼护着她。
  她爱看书,他就陪她在石室一起看,她看得倦了睡着,他便亲自抱她回帝丞宫,六国进献的珍宝,他总是让她先挑,若她不要,他便全数送到她殿中。
  可即便如此,她对他依旧疏离。
  他甚至因此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该杀赵正勇?
  娮娮快步跑来,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燃烧的石室,声音发颤:“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
  关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而嬴政站在一旁,面容冷峻,眸色深沉,仿佛这场大火与他毫无干系。
  娮娮猛地转头看向他,拳头捏的极紧:“是你放的火?”
  嬴政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冷硬:“这些天,寡人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情绪,“可你竟还想着回去,这些书,自然该烧。”
  “而你,”他向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休想回去。”
  娮娮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扑上去,拳头狠狠砸在他胸口:“你凭什么!凭什么烧我的书!”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回去...”
  嬴政任由她捶打,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却像是砸进一片死寂的深渊,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她精.疲力竭,眼泪流干,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嬴政这才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帝丞宫走去。
  娮娮在他怀里挣.扎,却挣不开他的手臂,绝望和愤怒交织,她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尖锐的疼痛传来,温热的血顺着她的齿间渗出,染红了他的衣领,可嬴政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崩溃。
  娮娮终于松口,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望着越来越远的火光,心如死灰。
  那些竹简,那些可能记载着回家方法的古籍,全都没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我讨厌你...”她齿间浸满他的鲜血,声音破碎得像是被碾碎的琉璃,每个字都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在血腥味中支离破碎。
  嬴政的沉默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脖颈间的痛楚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刺痛,真正噬心的,是胸腔里某个地方正在溃烂的伤口。
  她永远不知道,她每一次抗拒,每一次冷漠,都在那处剜得更深。
  他不明白,明明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为何她却想着离开?
  难道他错了吗?
  不,他是王,王怎么会错?
  那些死去的人,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
  可为什么,唯独她看不懂?
  娮娮在他怀中渐渐停止了挣.扎,绝望地闭上双眼,任由他抱着走向那座囚笼。
  第79章
  帝丞宫寝殿内,娮娮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额头抵着雕花的床柱,眼神空洞无光。
  什么都没了,那场大火带走的不仅是那些古籍,更将她最后一点念想都烧成了灰烬。
  她想起方才嬴政将她按在床榻上的情景,他冰冷的语气犹在耳边:“休想回去,这辈子你都只能待在寡人身边。”
  娮娮忽然扯出一个笑容,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被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人身边?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回去。
  “客卿大人到!”寺人的通报声响起,关左缓步走入殿内。
  娮娮这才抬起眼帘,却在看清来人时瞬间红了眼眶,她望着关左,像是终于见到了可以依靠的长辈,声音里带着哽咽:“关叔叔...他不让我回去...”
  关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揪痛。
  赵正勇说过,这孩子才十九岁,在现代不过是个还在读书的年纪,如今却被困在这里,做着她根本不愿做的事。
  可他无能为力,他拦不住嬴政,也没有那个权力去阻拦。
  赵正勇跟他说这只是年轻人之间闹矛盾,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执意要走,一个铁了心要留。
  “娮娮...”沉默良久,关左终于开口,他望着她通红的眼眶,终是沉沉叹了口气,他走近床榻边撩起衣摆在她身侧坐下,手指轻轻抚过她散乱的鬓发,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雏鸟。
  “娮娮,叔叔知道你想回家。”他的声音低缓,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无奈,“可现在,你越是挣.扎,嬴政只会把你攥得越紧。”
  娮娮咬唇,眼泪无声滚落。
  “嬴政,”关左顿了顿,苦笑一声,“他这一生,从没有被人真正违逆过,六国都被他踏在脚下,何况是你?”
  “可我不属于这里...”她声音颤.抖,带着压抑的哭腔。
  “是,你不属于这里。”关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了几分锐利,“可娮娮,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心硬闯,只会逼他折断你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