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董只只没空看电视,不关心这个。
  陈鼎之突然扭过头,像是遇到知音,悻悻地说:“是呀!今天我换了好几个台,只有两部韩剧,还是古装,谁要看冒牌历史剧!我要看《太阳的后裔》,电视台更新太慢,姐,把你手机借我呗,我用零花钱充个会员。”
  “你个*小扫儿,想得美,那还不是我的钱!头转过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董只只夹起小老虎抱枕,丢过去,“再多说一句给你加餐,口算本多做四页。”
  陈鼎之瘪嘴,接住抱枕,回过身继续写作业。
  大人!
  她把我当大人!
  她居然把我当大人看待!
  董只只随口一说,令陈嘉弼心潮澎湃。
  弯弯绕绕,董只只搞不懂陈嘉弼要表达什么意思,碰碰他手肘:“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她性子急,没兴趣跟陈嘉弼磨磨唧唧,伸出大长腿,准备蹬他,要赶人。
  机会来之不易,不能被他赶下床,陈嘉弼双臂挡在身前:“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董只只把悬在半空的腿收回来放下,等他开口。
  两人躺在床上,肩挨着肩,像对老夫老妻,饭后闲聊。
  陈嘉弼希望时间就此停滞,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
  最近因众所周知的原因,中韩关系紧张,坊间传闻,有禁韩令的说法。估计要不了多久,韩剧极有可能大范围下架。
  杨悦是韩剧迷,前段时间抱怨网上韩剧资源锐减,找不到想看的电视剧。陈嘉弼帮她搜寻,无意间了解到。
  正因如此,乐天玛特入驻中国十多年,一夕间,全部关门,并非空穴来风。陈嘉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牵涉到董只只的韩代生意,陈嘉弼本想单独找个时间,向她提点,今日聊起此事,正好说开:“bigbang是韩国组合,我认为这场演唱会能不能开得成,都是个问题。你现在一头扎进去,垫入大量资金,到时候再退票,白忙活一场,现金流压力会影响你的代购业务。”
  董只只细细想来,像是这么回事,上周去韩国,潮汕帮也好,威海帮也罢,发疯似的拼命抢货,免税店生意好到爆,门口一块玻璃被排队的人挤碎,害得她多留一日,晚上六点去店门口排队,已经排到178号。
  董只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将影响到她的生计。
  她大口喘气,猛扇蒲扇,山脉连绵起伏,波澜壮阔。
  陈嘉弼以前没留意,后来不敢正眼看,用余光瞥,后知后觉,姐姐的身材,竟如此曼妙多姿,丝毫不逊于学校里的万人迷英语老师。
  听同学说,英语老师去韩国做过整形,表面圆润,内里不过是两块破硅胶。
  姐姐不一样,她是纯天然无污染绿色有机。
  “喂!陈嘉弼,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没把我这个姐姐放心上了。”董只只用蒲扇拍他脑袋,发现弄乱发型,翻过身,在他头上拉拔几下,“我在问你话呢!照你这么说,现在这段时间,是韩代最好的时候,也是最糟糕的时候,我是不是该另找出路?”
  姐姐谦逊,总在两兄弟面前说自己没知识、没文化,连个一本都考不上,以此激励他们。
  殊不知,她随口之言,与狄更斯异曲同工。以前老师列出假期阅读清单,要学生买狄更斯的《双城记》阅读,写心得体会。董只只早把初中知识还给老师,听他报的作者名,讥笑道:“狄更斯,这名字挺特别的嘛!我最喜欢吃鱿鱼丝了,下次我换换口味,尝尝狄更丝是什么味道。”
  她就是这么地粗鄙,在两个弟弟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缺陷,还拿糟糕的成绩单,在他们面前晃悠,乐呵呵地说:“你们看看,不好好念书,就是我这个下场,天天在及格线上苟延残喘,像条垂死挣扎的鱼,一个浪头过来,拍死在沙滩上,风浪过去,沉到水底,直接淹死。横竖都是死,怎么救也活不过来,这辈子已经没指望啦!你们可不要像我,等事情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再意识到,已经晚啦!”
  在陈嘉弼看来,董只只就是他心目中的狄更斯,因家庭条件原因,学历不高,早早踏入社会,在底层挣扎。
  正因如此,她对这个社会看得比谁都透彻,在其他代购尚沉溺于短暂的狂欢,她保持头脑清醒,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症结,及时转舵,另寻出路。
  这是智慧,是高瞻远瞩,只有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才能像她这样,从一件自己并不了解和擅长的事情中,嗅到危与机,洞悉到深层次原因,并加以行动,应对潜在风险。
  大学课堂里学不到的东西,董只只竟能轻而易举地掌握。
  她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只是她从未发现。
  陈嘉弼心中感叹,姐姐总说他聪慧过人,其实最聪明的,是姐姐她自己。
  他被董只只惊艳的才识,彻底折服,甘拜在她的石榴裙下,死心踏地追随效忠。
  经过半年多摸索,这个小团队,走上奢侈品代购之路,韩国浪琴,日本lv、香港数码产品、泰国香奈儿、古驰,新加坡爱马仕、天梭。
  尽管这些奢侈品与欧洲柜台相比,价格略贵,架不住机票便宜,他们还懂得利用汇率差,保证最大程度的收益。
  这一行竞争激烈,四人手里客户不多,主要靠日常代购,偶尔接几单奢侈品,不能说做得成功,比起一味做韩代,利润要大得多。
  董只只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真像你说的,出什么禁韩令,青岛和威海这帮人,不都要转去日本?那不整成菜市场了,还做个屁代购!”
  她要求两个弟弟不爆粗口,自己老忍不住。
  仗着自己姐姐的身份,实行双标。
  陈鼎之做完口算题,转过身,学董只只的模样,单手叉腰,指着她的鼻子说:“董只只啊董只只!你要我说多少次,小朋友不可以说脏话!你再给我说一句,立马给我滚出去,这个家里不欢迎没教养的孩子。”
  学得有板有眼,董只只被逗乐了,招手叫他过来。
  陈鼎之把小老虎抱枕,丢过去,飞身扑到她身上,大声喊道:“ilovemysister.”
  在他心里,姐姐是最重要的家人之一,依然用love表达。
  受到气氛感染,董只只捏捏他的小脸蛋,也冒出一句英文:“ilovemybrothers.”
  然后把陈嘉弼一脚踢下床,四尺松木床太挤了,容不下三个人。
  陈嘉弼坐在地上,靠在移门玻璃,用欣羡的眼神望着姐弟俩打闹,他也是姐姐的弟弟,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董只只躺在床上,歪着身子,伸手拉他:“地上凉,快起来,明晚你跟我一起去跟全哥他们碰个头,把你的看法跟他们说说,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注意!要有礼貌,说话谦虚点!”
  握住姐姐的手心,十指相扣,暖意袭来,陈嘉弼感受到姐姐对他的关爱,可他还是羡慕陈鼎之,能趴在姐姐的胸口。
  如果换成是他,该有多好,哪怕一分钟,不,一秒钟也可以。
  若能得到片刻的温存,即便叫他立即去死,也毫不犹豫。
  次日晚上,陈鼎之说要追剧,聚会时间与《太阳的后裔》重播时间冲突,留在家里看电视。昨晚被董只只逼着写作业,错过点。
  董只只带陈嘉弼与众人商议,事情比她的预期还要糟。
  第17章
  梁晓下午要赶飞机,聚会改在上午,在梁晓家。
  她家比董只只家更破旧,三十年代的私房,煤卫合用,几百块租出去,在城阳区租了套一室户,在流亭机场旁,方便代购。
  彭鹏拖拉杆箱,刚从香港回来,直奔梁晓家,一脸沮丧。
  他把补税单摊在茶几上,汇报情况,最近蛇口海关最近查得紧,几乎每个人都开箱,超额补税。
  他代购两台任天堂游戏机,包装拆了,说是自用,解释半天,工作人员油盐不进,公事公办,要求补税,倒贴路费,白忙活一趟。
  香港那头更夸张,边上的傻大个儿,一看就是新手,比他还惨,带八罐奶粉,直接领进小黑屋,搞不好要判刑。
  刘祖全给每人发三瓶小棕瓶:“东西全在这,量不够,你们跟客户打招呼,以后不接雅诗兰黛的单子。”
  小棕瓶利润高,买到就是赚到,是代购重要收入来源,董只只感到屋内气氛压抑,开窗透气,把自己那份给彭鹏:“你妈医药费不能耽误,我这边客户不着急要,还能缓缓,你先拿着。”
  董只只看出来,彭鹏从进门到现在,心绪不宁,目光盯着手机里的账户余额。
  他每周一要去医院配药,家里农村户口,新农合自费承担要比城镇医保多。
  刘祖全坦言,这行越来越难做:“韩国情况更糟,严进宽出,出关随便带,没人管,入关像查户口,威海帮除了少数几个大代购,手眼通天,还有像只只这样的代购代理,走转运渠道,人人都补过税,有几个兄弟,被请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