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单珠微微吸了一口气,向众位客人告罪,有贵客驾临,她得清场。
  客人们虽不满,但姜菡萏本人的说服力太强了,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这位客人岂止是贵,简直贵不可言。
  等到再看清外面马车灯笼上的家徽,客人们走得比谁都快。
  姜菡萏只逛过一回街,还是跟哥哥便装出行,没有清场的经验,见此情形,有点不好意思:“阿珠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单珠笑道:“我该感谢小姐,明日所有人都知道,姜家嫡女都来天香阁挑脂粉呢。”
  姜菡萏来天香阁,主要是为了找单风,但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来都来了,便当真开始挑起胭脂来。
  这是她第一次逛脂粉铺子,只见各式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单是口脂便有三四十种,晃得眼都花了。
  单珠悉心陪同,一样一样试给姜菡萏看。
  姜菡萏对脂粉并不感兴趣,但对单珠很感兴趣。单珠声音清冷,语速不紧不慢,神态落落大方,每拈起一盒脂粉都能娓娓道来。
  姜菡萏不知不觉买了十几盒。
  离开的时候,状若无意地提起:“明日让阿风早些回府,我要去给敬老王爷请安,敬老王爷最喜欢英姿勃发的少年人,若是得了他老人家青目,说不定能有些好处”
  比如……给个皇帝当当。
  单珠答应着,送姜菡萏上了马车才回。
  店内,单风从铺子后面缩手缩脚探出一颗脑袋:“姐,走了吗?”
  “走了。”单珠翻开账本,“你怕什么?”
  “我没怕!”单风梗着脖子道,“我……我、我就是不大自在罢了。”
  “父亲让我们来京城,可不是让我们自在来了。”单珠道,“姜家小姐喜欢你,这是天大的机缘,你须得好好把握。”
  单风挠头:“怎么把握?”
  “想办法与她单独待在一起,陪她多说说话,让她更喜欢你一些。”
  单风挠头挠得更厉害了:“那个阿夜就跟长在她身边似的,寸步不离,单独在一处,完全不可能。”
  而且他……真的不敢去想和姜菡萏单独在一起是什么模样,一想脸就要变成蒸熟的螃蟹。
  “那就多陪她做些她喜欢的事。”单珠沉吟一下,“我听人说,她以前还亲自驯过斗兽士来着……她是不是很喜欢看斗兽?”
  *
  马车驶离天香阁,阿夜走在马车旁,沉声道:“他就在里面。”
  “你说阿风?”姜菡萏掀起车帘子,“那他干嘛躲着我?”
  阿夜没有开口,把底下的话憋进了肚子里。
  ——躲在墙板后面的单风,心跳非常快。快得不正常。
  姜菡萏埋头猜疑——难道单风还在嫌弃她的厨艺?
  真是造化弄人,人家洗手做羹汤能打动人心,她洗手做羹汤……直接把人吓跑了。
  于是第二天单风来当差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亲切,只在单风行礼的时候点了个头,便前往敬王府。
  敬王府的陈设没有半点时下风行的奢靡华艳之风,处处简朴大气,院中也没有奇花异草,全部用青石铺地,上面架上各式兵器、箭靶、练功用的木桩。
  敬王好武。
  这次来敬王府,姜菡萏用的借口是:“您老人家上回不是说让阿夜来您府上吗?菡萏这就把他给您带来了。”
  半年不见,阿夜的身量比之前在慈安宫里又长了一些,再加上在山中天天操练,身板越发结实。敬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来,陪本王过几招。”
  姜菡萏又趁机把单风推荐出来:“这是我新收侍卫,本领也很是不错呢,老王爷要不要考校考校?”
  敬王心情好,来者不拒,“来,来,一块儿来。”
  姜菡萏坐在屋檐下看三人交手。
  路上特意交代过两人,敬王年纪大了,让他们千万悠着些,不要伤着老人家。
  单风在镇海应该会经常陪许崇义过招,糊弄长辈挺有分寸,让长辈赢且赢得不容易,敬王显然觉得这小孩有点能耐,但自己也是宝刀未老,心情十分畅快。
  阿夜演戏就着实差了点,陪敬王动手时只用单手,并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成了……不成了……唉,到底是老了。”敬王一招未得手,扶着腰,由好几个太监搀着坐下,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夸赞,“这阿夜强,可惜不姓风,若是姓风,那真是长庆爷转世——长庆爷当初教我们哥几个拳脚,就是这么般冷冰冰不耐烦的样子,荣善皇后时常在背地里抱怨他不会当爹……唉,一晃五六十年啦!”
  姜菡萏心说阿夜不姓风,另一个姓风啊!
  许南风……名字里都带着风,许崇义分明早有深意。
  她很努力地给单风制造和敬王相处的机会,期盼敬王能看出点什么。
  但敬王年老之人,一心怀旧,满眼都是阿夜,吃饭的时候破例让阿夜入席,坐在自己身边,道:“好孩子,本王和你投缘,你要是在姜家过得不好,尽管来找本王。”
  两盅老酒下肚之后,越发情真意切:“要不然,你认我做干爷爷吧,我收你当干孙子,虽是干亲入不了宗室玉牒,但敬王府的招牌也不小,够你用了。你可愿意?”
  阿夜:“不愿意。”
  敬王:“哈哈哈好,忠臣不事二主,有本事,够忠义,是个好孩子!”
  姜菡萏:“…………”
  她悄悄问单风:“你有没有什么打小随身的东西?”
  单风想了想,说:“有。”
  姜菡萏心道果然!
  “快拿出来。”
  敬王上次说过,皇子皆有独属于自己的印信,也许一拿出来,敬王便认得了。
  单风却是扭捏了一下:“小姐……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留做定情信物?
  姜菡萏道:“你拿出来,自有用处。”
  单风咬了咬唇,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银链子,底下坠了一只长命锁。
  锁身是银质,既没有嵌宝石,做工也是寻常,似乎就是普通人家给孩子用的东西。姜菡萏有点意外,又一想,也许宗室中是故意如此安排呢?遂让单风就这样去给敬王敬酒。
  单风走到敬王面前,恭恭敬敬躬身礼敬一杯。
  银锁因弯腰的姿势而垂下来,在半空微微晃荡。
  晃动的东西永远最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姜菡萏分明看见敬王的视线在那枚银锁上顿了顿,却又轻易地挪开了。
  ……看来这银锁不是印信?
  那上一世敬王到底是怎样认出昭惠太子的?
  *
  敬王年老之人,午后定要睡上一觉,姜菡萏不好打扰,便起身告辞。
  敬王嘱咐她带着阿夜常来。
  姜菡萏答应着,离开敬王府,坐在马车里,皱眉思索。
  敬王一生刚正不阿,又最重视皇族血统,绝不容混淆,所以,哪怕是身在乱世,敬王也不可能为了保命乱认皇子。
  能让敬王认下,单风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能自证身份。
  是什么?
  可惜现在许南风还是“单风”,披着一层皮,她不好细问。
  一边想着,一边挑开一点帘子,打量随行的单风。
  单风是练武之人,感觉十分敏锐,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来自马车上的视线。
  阿夜走在马车的另一边,看不到这边的情形,但阿夜听力过人,狐疑地抬起头——单风的心跳再一次快起来,咚咚咚,跟打鼓似的。
  “小姐,”马车的另一面,单风没有回头,突然开口,“眼下时间还早,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好玩,小姐要不要先去坐坐,再回家?”
  正在出神的姜菡萏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单风邀她?
  “好。”姜菡萏立刻答应,然后才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勉强找补一下,“我正想这会儿回家不知道做什么呢,是什么去处?怎么个好玩法?”
  “小姐跟我去就好了。”
  单风依然没有回答,他怕自己回头了,迎着姜菡萏的视线,他的舌头会打结。
  这是他人生头一回约姑娘出门。
  *
  马车在一处
  十分热闹的地段停下。
  姜菡萏下了马车,抬头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牌楼,上书三个大字:虎啸林。
  姜菡萏逛街的经验十分有限,不知道这样的店名是做什么营生。
  但单风头一回相邀,哪怕里面再稀奇古怪,她也不能拂他面子。
  店内十分热闹,进进出出的人群摩肩接踵。
  忽地,阿夜鼻子微微抽动,停下脚步。
  姜菡萏见他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单风立刻道:“是不是不想去?”
  那可太好了。
  “不。”阿夜走到姜菡萏身边,“菡萏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单风付了钱,小二挑起帘子。
  原来外间的铺子只是个收钱的地方,帘子后头另有乾坤,巨大的圆形坐池中心环绕着一片三四丈方圆的台子,沿边铸着高高的铁栅栏,有一道暗色的小门紧闭着,不知通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