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朕从前就听说过,你的嘴很硬,如今看来,比朕听说的还要硬一些。”殷慎饶有兴趣的看着玉钦。
  玉钦这人真可以说是“媚骨天成”,哪怕痛的要死要活,却不像那些人一样会露出丑态,反而比平时更让人想要怜爱。
  殷慎捻了捻手指上的血,放到盥盆里冲洗着自己的手指,目光往那双血淋淋的手上瞟了一眼。
  一旁的太监长眼色的收紧拶指,冷汗猛然从玉钦后背窜上来。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汩汩的冒出来,他手上的皮肉挤压烂了,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的想挣脱束缚,手臂上肌肉紧绷,将刑架挣的发响,两眼一阵炫白一阵发黑。
  他将要痛死过去的时候,太监住了手。
  玉钦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低着头昏昏欲死。
  殷慎冷道:“泼醒。”
  太监给了玉钦一瓢冷水。
  玉钦激得一个哆嗦,清醒了几分。
  殷慎朝他挑了挑眉:“现在如何,要不要说。”
  “说什么……”
  “你跟殷玄,怎么计划的。你说的那些炸药埋在哪儿。”殷慎冷睨向他,“你难道会只为了许仕安就冒这么大的险?”
  “为什么不会?”玉钦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眼如点漆,“陛下觉得许仕安微不足道,可在陛下心里,有什么人是重要的吗?”
  “你往死里逼我有什么用?”玉钦笑了一声,
  “你总觉得,是殷玄让我做他的谋士,意图皇位,可我根本……不曾见过殷玄。如果你没让人抓走许仕安,此刻,我已经跟他离开京城了……这辈子都不会在出现你眼前。”
  “你不是有很多的手下和暗卫……”玉钦喘息里尚带着痛苦,“你让人去查,去查清楚,许仕安是不是要辞别书院,同我离京……我们都要离京了,还怎么勾结殷玄,威胁你的皇位?”
  “所谓炸药……不过是我,保命的手段……我无意,与你为敌。”
  殷慎眯了眯眼,他几乎要相信了玉钦的话。
  玉钦这副难受的眼红唇抖的样子,像是已经强撑到了极致,字句间都透着真诚。
  有那么一瞬间,殷慎真的觉得,是自己太多疑,可能殷玄早就死了,他在大牢里被虐打成那般,如何还能活得下来?
  玉钦又什么理由去救殷玄?
  窗外轰然传来一声雷音,京中乌云浓布,殷慎从这一声惊雷里陡然清醒过来。
  不对,他怎么能相信玉钦的话?
  殷慎自己都觉得惊讶,他差点让玉钦哄住了!
  殷慎重新审视着玉钦,他忽觉得玉钦此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坚韧和玲珑,哪怕痛的泪流不止,仍能分出精力来与他博弈。
  甚至要从精神上压制他。
  殷慎心底竟冒出了几分恐惧感,这种畏惧不是来源于力量,而是一种,他无法猜透摸清的聪明。
  “你想稳住朕,给殷玄争取时间。”殷慎笃定的说出这话。
  玉钦阖上眼,像是不想再解释,声音因受刑而低哑:“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殷慎冷哼:“你现在不肯开口,朕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朕的人也回去打探殷玄的动向,朕会把殷玄头颅递到你眼前。”
  玉钦对这话似乎没什么反应,就像是听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只点了点头:“好……我等陛下,取来他的头。但在此之前,能不能……松开我。”
  殷慎竟失语的笑了出来,他还从没见过一个犯人,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玉钦手一直在抖,喘息难受至极,眼睛阖上就有一滴泪掉出来:“我疼,疼的受不了,一直绑着太难受了……”
  殷慎好笑道:“昨天你要杀朕的时候,可精神的很。”
  “昨天我太冲动……”玉钦那双眼望着他,“我不是断袖,陛下那般逼我,我一时冲动反抗,若陛下恼怒,我给陛下赔个不是……”
  殷慎对玉钦的好奇可谓到了顶点。
  玉钦这张嘴能颠倒黑白,他若说的不是真的,就是演的太过逼真。
  可他演起戏来,又楚楚动人的,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是断袖,勾起男人来就跟家常便饭一般。
  玉钦舔了舔嘴唇上的水珠:“放开我,让我歇歇……给我些水,不给饭吃,给点水喝总成吧?”
  “我手伤成这样,能翻起什么水花。用刑的时候,再让人把我绑回来就是了。我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让我歇口气。”
  殷慎真觉得自己让玉钦给下了降头了,他很想要看看,玉钦要耍什么花招。
  殷慎给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解了玉钦身上的绳索,玉钦趔趄着从刑架上下来,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当,拿手撑了一把桌子,剧痛从手指直窜向头顶。
  玉钦站不稳当,飘着双手跪在地上,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墙上喘息。
  殷慎看他这副样子,的确是翻不出什么水花。
  没准再关两天,他能把玉钦收归己用。
  他昨天气疯了要处死玉钦,此刻又舍不得玉钦死了。
  玉钦这人身上有种迷人的特质,什么人见了他,都会先喜欢三分。
  殷慎下令:“多加几个人手看好他。”
  “是。”
  殷慎走后,那些人没再动刑,玉钦靠在墙上闭眼小睡了片刻,听着外头似是禁军换班的声音。
  但他几乎彻夜未睡,几次想睁眼都醒不过来,于是玉钦攥了一把受伤的指骨,强迫自己睁开眼。
  他爬起身,从破损的窗纸处望出去,拿手肘撞了撞窗户。
  看守冷声喝道:“做什么!”
  玉钦:“解手。带我去解手。”
  看守不想理他,转身要走。
  玉钦:“你不带我去,我只能解在屋里。到时候收拾屎尿的,还是你们。”
  看守让他这话叫住了脚,没好气道:“等着,我需得先去禀报头领。”
  玉钦阂目靠在墙上等着,不肖片刻,两个守卫进来押着他去解手。
  玉钦借着身上有伤,故意走的慢,将禁军的排布看了个明白,悄声记在了心里。
  宫外,殷玄已经带人挖断了所有火线,在家中等消息。
  玉钦曾说过,他会在三天内递出皇宫的消息。
  三天已经过去了,皇宫里没有任何的消息,接下来的每一刻,殷玄都度日如年,备受煎熬。
  殷玄只觉得连阳光都变成了刺人的针,有几次他实在等不下去,想要带着霍峰他们直接冲入皇宫,先将情况探个究竟,仅存的理智又将他拉了回来。
  越在这种时刻,他越不能冲动。
  他的冲动,很可能毁了玉钦的所有布局,殷玄紧掐着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再等上一日。
  霍峰等人没有命令,不敢妄动,也只能坐在门外等着。
  殷玄在屋里坐不住,出来问霍峰:“前几日让你们想办法给吕默递消息,他如何回复。”
  如果他能得到吕默的支持,这件事必能事半功倍,他至少能有八成的胜算!
  霍峰瘪嘴:“主子,吕默被罚了禁足,属下们好不容易递了几句话进去,那厮什么都不曾答复。”
  殷玄:“确定把消息递进去了?”
  霍峰笃信:“一定递进去了,还递了两次。吕默估计是被吓怕了,他不敢反!”
  殷玄没答这话。
  吕默会选择无视,在殷玄的意料之中。
  他跟吕默曾经是君臣,他当年重用吕默,就是因为吕默刚直正肃,恪守本分的性子,吕默不会做离经叛道的事,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会轻易做叛臣。
  这是吕默的优点,同样也可以成为吕默的局限。
  他不参与皇权之争,更不会带头谋反。哪怕是玉钦卷入这场争斗,吕默依然还会选择恪守自己的行事准则。
  霍峰着急道:“主子,吕默不反,不如兄弟们想点法子,逼他反了!”
  殷玄冷道:“不可胡为。”
  吕默有他自己的坚守,既然他选择不参与任何皇权之争,强逼他也只能适得其反。
  风过林间,忽然马声逼近。
  殷玄跟霍峰等人立马拉起了警戒弦,兵刃紧握在手中。
  待马声近了,才认出是他们自家的兄弟。
  “方猛!”霍峰喜道,“主子,是方猛回来了!”
  方猛飞跳下马,单膝跪地,将一块沾着血的衣襟呈给殷玄:“主子,咱们在皇宫里的内应传出了密报,说这是玉公子让交给您的。”
  殷玄瞳孔一紧,将那截衣襟接过来展开,心里却像让千百把的刀子搅着。
  这衣襟上还带着鞭子抽出的断丝,上面标注的红点,是血迹点上去的。
  玉钦在宫中的处境……殷玄阖上眼,双拳攥的发抖,忍回心脏的抽痛。
  他记下上头的标注,将衣襟交给霍峰:“你想办法把这个送去给吕默,什么也不必说。”
  吕默要帮,或是不帮,全看他自己。
  第6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