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此时,那美丽的鬼物正垂着头,细心地替面色颇为不习惯的青年佩戴宝银的沂高发饰。
  插好最后一支银钗,楼胥回微微抬头,额心的银色蛇链随着红烛的阴影摇晃动荡。
  他含笑,纤长的指节轻轻抚过身前爱人局促不安的透白面颊,半晌微微俯身,径直扣住江让的手腕,低笑道:“阿阏,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去蛇神庙夜祭了。”
  沂高寨有一项约定俗成的婚前民俗,将要成婚的新人需身着白袍,于婚前七日相约回到蛇神庙夜祭,以此来乞求蛇神对婚姻的祝福与庇佑。
  夜风瑟瑟,虽是夏日,但沂高寨环山环水,尤其是这般深夜里,更是雾气深重。人行走在路中,时隐时现,几乎像是要被淹没在那无尽的妖气之中。
  江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走,总之,当他真切地站在那座锈红楠木的庙宇前时,青年人乌黑的发间都凝上了星点的水光。
  包括他白润的面中、雾黑的长睫,窸窣细小的雾珠凝结其上,又顺着饱满骨感的颊侧缓缓垂下、延入衣领。
  “阿阏,”有人在他耳畔柔声道:“我们进去吧。”
  江让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努力稳住心口处氤氲的郁冷,轻轻颔首,随着楼胥回慢慢踏入那座猩红的、雕刻着无数蛇躯的庙宇。
  这是青年第一次来到这座庙宇之中。
  推开朱红的大门后,入目是无尽的香灰燃尽后升腾起的烟雾。
  青铜鼎矗立其间,明灭的、未曾彻底燃尽的香火已颤颤巍巍燃至尽头。
  棕木的神龛中矗立着一条几近银白的、等人身高的白蛇。
  白蛇通身鳞片栩栩如生,蛇头微微扬起,猩黑的蛇瞳倒竖而立,晃动的烛火倒入其间时,便会无端显出几分极尽妖丽的阴冷。
  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江让猛地浑身一僵,谁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像是只被猎手捕捉的瓮中蛇一般,七寸剧痛、心火焚烧。
  面色惨白的青年额边溢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不住地浑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
  “……阿阏,你怎么了?”
  如梦中传来的声线似平静的湖面漾开的一阵阵涟漪,恍然撞醒了青年。
  江让潮湿的眼恹恹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下意识避开那座蛇雕,低低道:“有点不太舒服……”
  岂止是不舒服,可以说在看到那座神像的一瞬间,他简直恨不能当场夺门而出、立刻逃得远远的才好。
  但偏偏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左右发软、动弹不得。
  楼胥回担忧地盯着青年煞白的脸色,他忍不住伸手试了试爱人额间的温度,在确定没有受寒生病时,男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低声安慰青年道:“阿阏,蛇神像是蛇神的人间化身,许是你并非沂高寨族人,受不住,也是寻常。”
  楼胥回怜爱地别过青年耳畔湿透的碎发,哑声道:“不如我们动作快些,也好早些离去,你说可好?”
  江让自然只能点头。
  两人遵循着沂高寨的礼仪,一同跪倒在神龛前,俯身长叩首,凝神许愿。
  江让其实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期待,他的脑海中杂念太多,有疑惑、恐惧、害怕,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丝毫对于新婚的祈祷。
  青年有时候也难免对楼胥回生出几分愧意。对方同他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如今自己一朝失忆,不仅将对方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同感情都仿若一并消散了。
  但很多事情都无法用理性与感情去解决,江让没办法骗过自己,就像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楼胥回就是生出一丝一毫的爱意。
  脑海中思绪纷飞,一时间,四周静谧极了,安静到垂头闭眼的青年甚至恍然生出了一种古怪的错觉。
  好像有什么正立在他的面前,阴阴诡诡的盯着他。
  水滴声忽地响起,江让猛地抬眼看过去。
  只见,那尊银白煞人的白蛇雕像正冷冷地盯着着青年,它看上去像是富有生命一般,吐出的猩红舌信,竟开始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着透明又古怪的蛇涎。
  就好像,它早已对他垂涎三尺,只待彻底复苏,将青年吞吃入腹。
  江让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倒,修长的手臂死死撑住身体,恨不能当场爬跑出这座古怪的蛇神庙才好。
  楼胥回却与青年全然不同,他似乎早已知道了什么,见状只是微微动了动眸子,并不奇怪。
  男人低笑着扶起青年,精致深邃的面容一般掩盖在阴影中,他柔声哄道:“阿让不怕,这蛇涎是圣水,是蛇神对我们的祝福。”
  “求得圣水,便预示着我们能和和美美、永永远远在一起。”
  江让惨白着脸,模糊混沌的大脑已经由不得他思考,身体的本能催促着他逃离。
  可手腕处,楼胥回握紧的指节却恍若铁链一般,死死将青年困锁在原地。
  男人像是察觉不到爱青年的恐惧一般,他轻笑着咧唇,轻轻哑哑道:“阿阏,我们该喝圣水了。”
  江让怕得浑身发抖,外衫裹着的白色鲛纱垂落在地,叮叮咚咚的珍珠顺着那月光似的白撞入岩石垒成的地面,嘈杂的音调宛若青年失衡恐惧的心跳。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变得忽远忽近、光怪陆离。
  江让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喝下那怪异的‘圣水’的,总之,待他咕咚吞咽下去的时候,青年方才察觉到那双始终辖制着自己下颌的冰冷手腕慢慢松动开来。
  不、或许那并不是松开。
  而是另一个残忍的讯号。
  江让怔怔地、失神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美丽男人。
  饮下圣水的男人此时正昏了头似地在蛇神像面前吻弄他,楼胥回激动得面色涨红、口舌颤抖,滑艳薄嫩的皮肤下是浮现出的道道如诅咒般的青筋,像是不慎饮用了什么催情的药物一般。
  男人不住地想要褪去青年的衣衫,修长的指节胡乱地摆弄,无耻下流到了极点。
  江让哪里受得了对方这般粗鲁、如野兽般的做派。
  更何况,这里是蛇神庙,是沂高寨的信仰所在,若是此时有什么人刚好前来奉神……
  简直荒唐、无耻、淫乱、下流!
  青年指节绷紧、弯曲,他面颊上的绯红自面中飞至耳畔,整个人羞耻得仿若熟透了的、一戳便破的蜜果。
  “——你疯了吗?楼胥回,这里是蛇神庙!”江让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和惊恐,反应过来的青年拼了命地试图推开男人。
  但他注定是失败的,被蛊虫封锁了一切灵力的青年如今只余下柔软的指腹、无力的腕骨。
  对于已经涨到眼眸发红的男人来说,它无害到近乎可爱。
  “啪——”一个用尽力气的巴掌狠狠地甩上了楼胥回瘦美的侧脸。
  几乎是掌掴的瞬间,青年便猛地反应过来,他一边抖着身体往后退、一边哆嗦着捂住手掌想要藏起来,生怕激怒此时不甚清醒的男人。
  楼胥回并未说话,他只是一步步朝着青年逼近,面色怪异,嘴唇微微裂开,红舌蠕动间,显出几颗锋锐如毒牙的利齿。
  男人看上去并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反倒如一条方才冬眠睡醒,寻找猎物的毒蛇。
  他一步步进,青年便惊慌失措地一步步退。
  江让浑身冷汗不歇,直到他察觉到自己的背部撞上了神龛中白蛇鼓起的蛇腹。
  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楼胥回、阿哥,你、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不要在这里——”
  青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嘴唇便被一双惨白的手掌用力捂上了。
  他整个人都被推倒在白蛇神像上,像是一只被蛛网黏住的美丽蝴蝶。
  它是多么用力地扑闪着翅膀,试图逃避被吃下的厄运,可它终究不得脱身、只能任由猎食者将它一寸一寸、全然吞吃入腹。
  江让哭得近乎惨烈,可被捂住的嘴唇却只能让他的声音变得细微、柔软、呜咽。
  慢慢地,连那泣音也被迫变了调。
  青年被迫卷入一场痛苦的欲色深渊,从始至终,楼胥回却再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乌云涌动、雾气逼人,拨开的月光透过缥缈庄严的神庙天顶倾洒在蛇神像、翻倒的青铜鼎、交缠的两人身上。
  青年颤着湿红的眸,朦朦胧胧地在如水的月色下睁眼。
  也就是在此刻,他眼睁睁看见面前那张熟悉无比的脸缓缓在光影中变幻成另一个陌生的模样。
  那人肤色透白、面容恹冷,一双黑色竖瞳如蛇妖一般骇人。
  似乎意识到青年正看着自己,男人慢慢笑了起来,那面颊上病态的白似乎也便流动了起来,他近乎痴狂地吻着、掌控着、掠夺着青年,红唇中吐出嘶嘶震颤的猩红舌信。
  他抖着嗓音,像是恨不得将自己都塞进青年撑起的眼皮中:“阿让,好舒服啊,地里好湿、好多虫,它们咬得我好疼,我已经好久没这么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