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揽月有些不敢看公主的眼睛,于是低下头。
  见状,姜采盈眼眸中的光亮渐渐暗下去,袖中双拳紧紧握住,她尽力稳住心神。
  “走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夜晚月光清冷,星辉如针,刺得姜采盈眼底发涩。她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心悸从何而来,只是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后厅的卧房内灯火通明,一踏入门槛,浓重的血腥味儿便扑面而来。
  姜采盈心中不由地一沉,郭钦向她行过礼,为她拨开人群。
  申青伤得很重。
  他脸上血污结成大片血诟,发丝凌乱地糊在半张脸上,只留一双眼睛警惕着,眼珠深深地陷进眼眶血窟里。
  胸膛之上,两支带钩子的玄铁箭箭尾狰狞地插在他的左胸和右下肋骨。
  他整个人奄奄一息,陵都城方圆几十里的一场大雨,将他身上的伤口泡发腐烂,显得触目惊心。
  见到姜采盈,他心中防备减下去几分,极其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书信,是申青拼死保住的夜秦军机图。
  姜采盈心口一紧,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卫衡呢...”
  闻言,申青的面目突然一变,他嘴里呜咽着,神色也变得激动紧张,最终牵动伤口,开始血流不止。
  大夫额上大汗淋漓,“快,按住他。”
  …….
  汹涌忙乱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姜采盈怔怔地往后退…最终,申青晕死过去,什么也没说。
  ##
  翌日,议事堂内。
  议事堂内,姜采盈将手中奏报放下,脸色沉得难看。
  郭钦在旁奏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若有所思。
  前几日,姜采盈与安礼弘这么一闹,京中消息已然传开。
  百姓对于卫衡莫不痛骂,大多数见风使舵的朝臣更是不遗余力地对他进行口诛笔伐。
  卫衡若再不出现,陵都城中的局面即将失控。可申青还昏迷不醒,所有人都只能干等着,焦躁不安。
  夜秦人是如何知道卫衡前往灵泽县的行踪的?又是如何知道承瑄姐姐的陵寝中藏着夜秦军机图?
  除却吴悬和陈林外,卫衡手底下的人大多都留在了京城。很明显,府中出了叛徒。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堂下的这些幕僚,众人皆忧心忡忡不敢言语,同时感受到一股锐利的视线压迫。
  卫衡不在,姜采盈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姜采盈袖中双拳攥紧,强迫自己冷静,“你们先退下吧。郭钦,贺阶留下。”
  众人互看一眼,各怀心事。
  他们纷纷领命,向她行礼退下。
  门一关,姜采盈的情绪便彻底有些绷不住,“郭钦,你们可有怀疑的人选”
  她一只手搭在案桌边缘,指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夫人切莫动怒,小心腹中胎儿。”郭钦拱手关切,一旁的贺阶也附和着,他与郭钦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盘算。
  “回禀夫人,这几日我们命人暗中观察过府中动向,仅有两人有过擅自出府之举,嫌疑最大。”
  “谁?”
  贺阶眼观鼻鼻观心,语气淡淡,“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揽月,还有...”
  “不可能。”姜采盈立即打断贺阶的话,“揽月与本公主知根知底,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贺阶心中轻斥几声,面上无波。姜采盈见状,脸色骤黑。郭钦连忙也在一旁打圆场,“夫人身边人的品性,夫人自然最清楚。我看揽月那姑娘,平日里都遵规守矩的,人也机灵护主,想来并不会做出这等事。”
  贺阶的语调有些上扬,“那就只有那位辛夫人了。”
  “什么...”
  闻言,姜采盈头皮有些发麻。
  贺阶补充,“这几日,那位辛夫人借着替公主置办婴儿之物名义,偷溜出府。为了不引人耳目,又多次趁府中守卫换勤时归来。”
  贺阶面色不悦,“上一次主上心慈才饶过她一命,不曾想她竟恩将仇报...”
  “贺阶!”
  郭钦摇头制止,“没有证据的事情,休得胡说。”
  贺阶看在他的面子上收敛了些,可心中不忿止不住嘀咕着,“本来就是。”
  姜采盈见状被气得有些发笑,她胸腔起伏连连,当即拍案而起,“贺阶,你身为卫衡的幕僚,不想着为卫衡分忧却日日龟缩于府上,对于本公主后院之事,倒是观察地仔细。”
  此话一出,连郭钦脸色也变了三分。他立即用眼神示意贺阶要注意措辞。贺阶才敛住心性,颇有些不情愿地给她道歉。
  “不必。”姜采盈丝毫不承情,脸色和语气里都像淬了冰一样冷,“本公主算是看出来了,从始至终你们就没有信任过本公主...往后搭救卫衡之事,本公主不会再管。”
  “反正,我与卫衡不过一纸契约,和离是迟早的事情。”
  郭钦这时劝道:“夫人,您消消气,莫说气话啊。”
  “什么气话?”姜采盈冷笑一声,似乎被气得不轻。她抄起案桌上的茶盏,重重地便往那门口处砸去。
  滚烫的茶汤四溅,惊得那房外的人影一闪,匆匆而去。
  姜采盈与剩下二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郭钦,贺阶,此事就交给你们了。”
  “嗯。”贺阶朝她深深一揖,“夫人,方才属下多有冒昧...”
  姜采盈却摆摆手,“不必说这些,如今揪出叛徒救下卫衡才是最重要的。”
  “属下定不辱使命。”贺阶抱拳,方才门一关,他便注意到了门外的人影。
  为了不让叛徒疑心他们是在演戏,姜采盈随即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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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郭钦与贺阶避开耳目,进了姜采盈的后院。
  见他们踯躅于院中不进来,姜采盈叹了口气,“非常时刻,二位不必拘泥于此。”
  他二人相视一眼,也没多矫情。
  虽是如此,揽月还是在姜采盈和他二人之间设下一道屏风,郭钦与贺阶心中也松下口气安然落座,揽月则为他们看茶。
  屏风那头,姜采盈端坐于首,身姿影影绰绰,略显单薄。她正色道:“你们可有查到那人的来历?”
  贺阶:“此人名为顾蕴,是吏部尚书顾翀的侄子,当年他进卫府也是顾翀极力推荐。”
  姜采盈眉心紧皱,暗感不妙。“顾翀为何倒戈?”
  “目前暂时不知。”
  如今朝中,世家与新贵对卫衡已经成围剿之势;朝堂之外,边境各敌又虎视眈眈。
  倘若卫衡失势,大云朝便岌岌可危。
  偏偏陛下不知,朝中各臣也陷于对卫衡的口诛笔伐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见姜采盈脸色难看,郭钦出言安慰,“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既然揪出了叛徒,我们只需在暗处盯住他,敌人总会露出破绽的。”
  姜采盈心中烦躁,手指搅成一团,“可如今已经过去十日,卫衡现在究竟在哪儿,他是生是死?”
  闻言,屏风外两人呼吸也一滞,表情有些凝重。须臾之后,郭钦抚着白须,缓缓道:“在属下看来,主上未必没觉察出叛徒。”
  “郭钦,此话怎讲?”姜采盈指尖微微收紧。
  郭钦从怀中取出一封奏报,双手奉上:“夫人请看这印鉴。前几封皆端正清晰,唯独这最后一封...”他的手指轻点左下角,“此处墨迹虽晕染,细看却是刻意为之。”
  姜采盈凝神细看,忽见那团墨渍中隐约透出几道极细的划痕。她心头一跳,立即命人取来清水,以笔尖轻蘸,沿着痕迹描摹——竟渐渐显出一朵多瓣莲。
  “这是...”她声音发颤。
  郭钦与贺阶对视一眼,低声道:“这墨渍看似污迹,实则是以特殊药材所书,遇水方显。”
  “可他这莲花又是何意?”
  姜采盈指尖轻抚过纸上的墨莲,凑近时,一缕幽香自宣纸渗出。她眉心骤紧,这香气…
  南海香皮纸,以沉香木内皮制成,可驱虫防霉但用料极贵,一般为贵族所专用。
  “卫衡,会不会去了南海赤姬国?”
  这念头如惊雷劈落,她猛地攥紧宣纸,指节泛白。前世卫衡染血的战袍、赤姬国漫天的烽火…霎时间印入脑海。
  “公主,您怎么了?”揽月情急地扶住她。
  她霍然起身,案上茶盏被衣袖带翻,碎瓷溅开一地,碰撞出激烈的响声…
  “郭钦,卫衡在南海赤姬国有一劫难,你们必须即刻前往赤姬国与他策应,否则....”
  姜采盈胸口骤然绞痛,突然窗外夜鸦厉啼,只见黑沉沉的天幕上,星子竟一颗接一颗地……
  熄灭了。
  第65章
  十月中旬,边关的奏报终于抵达陵都城。
  夜秦人因旧怨而卷土重来,在我朝边境与百姓起了冲突。夜秦趁机发动战争,堰城郡守弃城而逃,堰城失守。
  祸不单行。
  与此同时,北方燕狄之乱起。拓跋王室率十万大军越过黄楚河,隐隐有开战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