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时之间,大云朝四面楚歌。
  陵都城的局势也瞬间紧张起来。
  前些日子还在痛骂卫衡欺天灭祖,实乃衣冠禽兽的百姓们,这会儿又纷纷祈祷着拥有他的庇护。
  毕竟,除却淮西李氏外,如今大云朝中能够骁勇杀敌,指挥千军的大将就只有他一个。
  朝堂之上,卫衡的旧部一雪前耻,好似扬眉吐气了一般。前些日子对卫衡批斗讨伐者,此刻也纷纷垂下头去。
  谁能想到,朝中局势变换如此之快。
  龙椅之上,姜叡的脸色有些阴沉。
  他好不容易才将卫衡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可一场风波,他的风评已然全面扭转。
  但是他已经没有闲暇去算计那些。当务之急是要排兵布阵,应对夜秦之法。
  淮西李氏伏法后,他手底下拥兵数万大部分被重新收编到各个州县,零散不堪。京城的主力军,大部分在卫衡手中。
  剩下的,便是京城的禁军和巡防营的散兵。兵力尚且不论,这出征的将领又有谁能胜任呢?
  姜叡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群臣,大臣们众说纷纭,却都纷纷避开他视线。
  就连几个武将,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都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生怕被点名。
  “怎么?”姜叡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御座扶手,“夜秦人不过是一群流寇,朕的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应战?”
  殿内静得可怕。
  夜秦虽为癣芥,可却能让伤了大云朝如今最善战的辅国大将军。可见,夜秦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原户部尚书朱渊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声道:“陛下,近年国库吃紧,大家也是怕若贸然开战,会让百姓们都处于水深火热中...”
  “是啊是啊...”
  众人找到一个由头,纷纷点头为他们的懦弱和自私开脱。姜叡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片寒凉。
  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自诩忠勇的臣子,到了关键时刻却只知道明哲保身...此番心性与格局,倒还真是不如...不如亚父。
  自他登基以来,姜叡叫了卫衡数年的亚父。可每喊一声,他的胸中就多了一份憎与怨。
  摆脱卫衡,处置权臣,从此还大云朝清平安乐,本是他为政一生的夙愿。可如今看来,即便卫衡欺君罔上,妄图一手遮天。但在国家危难之际,他至少没想着退缩。
  在一片躲闪的目光中,兵部白玉栖站出来,“陛下,臣愿率军前往夜秦。”
  自从上次贪墨一案出后,白家在陵都城中的风评被害,在世家面前也隐隐有不能抬头之势。
  白玉栖正想趁着这次机会,为家族一雪前耻。
  可陛下却想也不想拒绝了,“白侍郎的忠正之心,朕心领了。只是带兵打仗是武将的事,你为文官,并不通兵事。”
  战场残酷,并非儿戏。
  “陛下!”一向木讷的白玉栖,此刻却再次恳切,“陛下,臣虽为文官,却自小熟读兵书,对排兵布阵之事颇有研究。且此次南下夜秦,有大司马带头冲锋,我也只是起到一个增援兵力的作用,想必不会贻误军情。”
  白玉栖此话,也算是在理。
  姜叡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好,驰援大司马之事,就交给白卿了。”
  “多谢陛下。”白玉栖行礼谢恩。
  姜叡的目光越过他,威严又稍显无奈的声音回荡在大殿,“诸位爱卿,可有谁还愿北上,阻挡北梁拓跋大军入境?”
  殿内空余回响,许久之后,才有一位年近耄耋的老将站出来,“启禀陛下,老臣愿往!”
  他的身后,有人轻声惊呼,“爹!”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姜叡循着声音望过去,忠肃侯府的何冉着红色官服,头发须白,精神抖擞地立于中央。
  “何老...”姜叡心中动容,却又有些担心,“北方快要进入冬天,您如今年事已高,恐怕身体吃不消啊。”
  何冉高声道:“陛下,臣虽年老,可从前铁马铮铮之岁月,午夜梦回时仍历历在目。臣为武将戎马半生,早已经习惯各种恶劣战况。况且如今国家有难,身为大云子民,又岂有怯懦不战之理?”
  此话刚出,满殿臣子皆红着脸,不敢再说话。少帝沉默了半天,实在不忍。
  另一方面也有担忧。
  北梁的拓跋王室,近几年出了一位年轻的军事大才拓跋涣,他擅长用奇兵,以快速战消耗敌人。不到三年,就已经取代拓跋氏原来病死的王储,成为了北梁燕狄人的主心骨。
  何老虽戎马半生,作战经验丰富,但他行军布阵难免陷于陈年经验之中,恐怕在拓跋涣那里讨不到好。
  见姜叡有所犹豫,何冉再次开口,“陛下,臣如今虽少理朝政,可对军政要务却一直留意观察。拓跋涣刚刚统一了北梁内部的族群之战,元气大伤,短期内是不会轻易发动一次大战的。”
  “燕狄人此番盘踞在我朝边境,也不过只是在试探我们大云的底线。倘若我们迅速整兵,在人数上压倒他们,他们也会投鼠忌器。”
  见何老对战事颇有一番见地,姜叡稍稍放心,最终应允他挂帅出征。
  而对于何冉所说,要在人数上压倒拓跋王室大军,姜叡即刻发布了征兵诏令,号召举朝军民踊跃参军。
  一时间,陵都城内热议纷纷。虽有人畏惧战场生死,可毕竟事关国家,在一些文士名家的号召之下,征兵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
  卫府。
  正午过后,姜采盈从午憩中醒来,大汗淋漓。
  揽月穿过廊庭,步履匆匆地推开了房门,“公主,陛下已经应允忠肃侯府的何老挂帅出征。朝廷的征兵令也已经发下去了。”
  见姜采盈脸色微微苍白,她拿出帕子,小心地给她拭汗。
  姜采盈此时内心有些乱。
  何老挂帅出征,卫衡南海遇袭,似乎与前世一一对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她原本以为,李慕一死,朝中局势大变,前世之沉痛也会消散。难道在一些重大的时间节点上,他们的劫数不会改变么?
  亦或者说,淮西李慕根本就没死?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乔生的声音,“夫人,申青醒了,他说想见您。”
  “好的,我知道了。”
  姜采盈即刻起身,不愿再耽误片刻。灵泽县卫衡与夜秦之人交手的经过,只有申青最清楚。
  揽月扶着她,小心翼翼,“公主,您还怀着孕,慢着些啊。”姜采盈却顾不得太多,“没事,太医说如今胎像很稳。”
  等到后厅的卧房时,贺阶也等候在身边。申青也从床上坐起来,他们正欲行礼,却被她摆手免掉。
  姜采盈直入主题,“申青,灵泽县的状况究竟为何?卫衡他是否安好?”
  申青闻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缄默不语。
  姜采盈立即会意,将人都遣散,“你们都先下去。”
  申青的视线又放在了贺阶的身上,后者有些惊诧,“申青,连我听不得?”
  他没说话,算是默然。
  “好好好,我去给你们望风,别叫这府中的叛徒听了去。”说起这个,姜采盈又顺嘴问了一句,“贺阶,上次那个顾蕴可还有什么动静?”
  贺阶正色回答:“回禀夫人,尚且没有。”
  “继续盯着。”
  “是。”
  “对了,”姜采盈灵光一闪,“你去查一下顾翀,他和匡沉瑾之间有没有来往,还有雪姬娘子。”
  自惜春坊关停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雪姬娘子的下落。按照前世走向,雪姬娘子会被淮西李氏策反。
  如今,虽然李慕已死,但难保他的余党不会在京中孤注一掷惹出什么祸端来。贺阶领命下去,将门也从外面关上。
  等室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姜采盈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申青,“说吧,你要同我说什么?”
  她尽量表现地平静,可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紧衣料。
  “公主,主上让我跟您说,他一切无恙,请您不必担心。”
  “什么...”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块烧红的炭,猛不丁被浸入水中,滋滋地冒着气儿...她没想到申青张口第一句是跟她报平安。
  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宣泄口,她眼眶中微湿,止不住背过身去。
  须臾过后,姜采盈调整好心态,这才又转过来,“既然他无事为何不回京,而是遣你回来报信?”
  而且,还只能跟她说。
  申青回忆起卫衡的神态,如实说道:“主上已经预料到了府中可能有人泄密,于是准备将计就计。”
  “我们去灵泽县的行踪,也是主上故意透露出来的。实际上,自从灵台山上一个月前我们遭遇夜秦刺客伏击,主上就一直在准备。灵泽一战,主上故意败逃。只有这样,夜秦才会忍不住动手。”
  姜采盈有些怒。
  “这就是卫衡说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