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111节
  袁艺学深感大祸临头。
  作为一名才调过来两日的小画员,这事明显与黄时雨没干系,可谁让她是袁艺学的辅从官,被白脸内侍一并带走了。
  沿着内苑东墙的甬道一路往北,袁艺学的脸变得比白脸内侍还白。
  她想叮嘱黄时雨两句,余光瞥见身边冷若冰霜的宫人,无奈地抿紧了嘴角。
  白脸内侍成功捕捉两名“出气筒”,忙忙送往晔明宫御花园以供德妃作筏子,说来也巧,在半道上遇见了回宫复命的肃王。
  比周围人足足高出一截的肃王腿长步子快,眨眼追上白脸内侍一行人。
  白脸内侍寒冰似的脸霎时开出了花儿,堆满笑意,深深作个揖,“小的顺喜给殿下问安。”
  “殿下金安。”
  四下也都跟着作揖问安。
  肃王一身宝蓝的杭绸道袍外罩珍珠白半袖搭护,腰间系着双色丝绦,洁白的交领与瓷白的脸颊熠熠发光。
  白脸内侍飞快瞄了一眼就垂下头,俊美的殿下心肠可不一定软。
  肃王的脚步戛然顿住。
  顺喜心道往常断不会多瞧奴才一眼的肃王莫不是要与他攀谈?
  实在不是肃王高冷,而是宫人众多,随便一个问安,他就停下岂不累死。
  韩意淮凝视了黄时雨片刻,她正惶惶然望过来,他挑眉笑了,她一怔,连忙垂首假作不知。
  “你是哪个宫的?”韩意淮问。
  顺喜慌忙弓着腰答:“回殿下,小的是怡德殿德妃跟前的,今儿奉命召了两名画署当值的觐见娘娘。”
  皇帝的女人,寻常人自然插不了手。
  想到德妃大名之盛,韩意淮轻笑了一声,“顺喜是吧,好生伺候着。”
  肃王留下没头没尾一句话,继续朝右银台门而去,在他身后,随行侍从中一位脸熟的内侍忽然朝顺喜笑了笑,“今儿天气这么好,画署的女官又这般可人讨喜,莫要娘娘动了肝火。”
  白脸内侍顺喜心里头一个踉跄,咯噔作响,举目瞅瞅肃王,又回头瞅瞅画署的两个娘们,哪个讨喜?
  其实讨不讨喜不重要,重要的是肃王记住他了。
  肃王闲着没事儿记一个内侍的名做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方便找到他。
  无缘无故找个内侍定不是好事。
  那么,肃王是在威胁他。
  顺喜以袖抹了把额角的汗,再次瞄一眼黄时雨,稳了稳心神,尖嗓子有气无力道:“走吧。”
  众人重新出发。
  御花园春光灿灿,德妃丧眉搭眼的。
  约好同赏海棠的皇帝再次失约。
  独留她来此孤坐,宛如一个笑话。
  她是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也习惯了皇帝如珠似玉的疼宠,哪里经受过一点风雨,侍寝被截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脑袋。
  全无防备。
  而她,似乎还无法适应恩宠日渐稀薄的生活。
  新来的梅妃,家世容貌年纪无一不甩她两条街,德妃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夹杂着炽热、不甘、愤怒的惶恐在目睹黄时雨时达到了顶峰,险些没控制住失态。
  同样鲜花嫩蕊的年纪,娇滴滴的眉眼,红嫣嫣的樱唇,勾魂夺魄,甚至软糯的少女声音都差不多。
  德妃凝窒住。
  “娘娘……”心腹轻柔呼唤。
  德妃乱成一团麻的思绪堪堪才被心腹拽回,她捺下火气,冷眼目视画署女官问安。
  心腹为娘娘发声:“袁大人身边又换了人?”
  袁艺学垂眸道:“是才来两日的画员,姓黄名时雨。”
  才来的,与画作受潮全无干系。
  德妃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黄时雨是吧。
  梅子黄时雨。
  又一个与梅沾边的,沾上贱人梅妃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德妃瞥了心腹一眼,心腹立即道:“请黄画员上前两步,娘娘看不清。”
  黄时雨规规矩矩走上前,不多不少正好两步。
  “妖妖调调,柳腰款摆,在本宫跟前做这副模样给谁看呢,皇帝今儿不在!”德妃骤然发难。
  黄时雨一直都是这样走路的,婆母夸她姿态轻盈端正,闻大人夸她身姿纤浓有度,姜意凝夸她赏心悦目,到了德妃这里怎地变成妖调之态。
  她有一瞬间空白,却谨守宫规,白着脸依然挺直腰杆。
  只要她敢开口就是顶撞,抬眸便是大不敬。
  德妃等了片刻,黄时雨纹风不动。
  好好好,就连规矩也是极好的。
  皇帝如今爱死了打着名门闺秀旗号的贱妇。
  德妃抄起儿拳大的杧果(注,芒果)砸过去。
  打个画员还要罗织什么情由。
  得亏顺喜反应快,迅疾抬手格挡,卸掉了五成的攻击,可黄画员依然挨了一下,娇嫩的皮子眨眼泛红,顶在额上,煞是醒目。
  黄时雨痛苦捂额,把个袁艺学也吓得不轻,为官十载,头一回见识德妃的骄狂,比传闻更甚。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她拽着黄时雨跪地请罪。
  “打不得,打不得呀!”顺喜哀嚎。
  德妃阴鸷的目光扭向他,“不打她打你吗?”
  顺喜慌忙跪地,膝行上前,哭道:“只要能让娘娘消气儿,奴才这条贱命挨再多打都值,可是奴才舍不得娘娘受委屈。”
  德妃惨然一笑,“本宫,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
  顺喜呜咽倒出提前编排好的腹稿,“娘娘有所不知,这位黄画员是简翰林的新妇,宣道坊的简府……”
  他委婉地提醒着,“不看僧面看佛面,您素来敬重皇帝爱重之人,娘娘不若念在安国公的面儿上给黄画员三分体面。”
  也是给自己体面。
  德妃身形僵住。
  气昏则降智。
  现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一时间呐呐无言,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德妃娘娘也不能纡尊降贵给画员道歉不是?
  还得是顺喜帮她收拾烂摊子。
  “哎哟,都别跪着了,水磨砖的地凉。我们娘娘最是心慈,气急才大声了句,瞧把你们唬得,没得让人瞧见还以为娘娘发了多大的脾气。”顺喜弓着腰将黄时雨扶起。
  要了命咯,前有肃王威胁,后脚得知是简翰林的新妇。
  黄时雨捂着脑袋勉力站直。
  脑袋很痛,却也很清醒。
  但凡她没有背景,德妃今儿把她发落了也不会有人问津,问也激不起水花。
  最多罚俸关禁闭。
  “娘娘,商姑姑来了。”心腹急急提醒。
  德妃敛神凝眸,只见商姑姑含笑而来,对她款款施礼,优雅不失从容。
  “娘娘金安。” 商姑姑福了福身。
  “什么风把商姑姑吹到我这里了?”德妃捏紧了冰凉的手心。
  商姑姑浅笑:“永寿宫缺几幅谷雨节气画儿,碰巧遇到了顺喜带着藏画楼的人,便斗胆来娘娘这里借人,不知娘娘目下方不方便?”
  德妃木着脸儿,灰心道:“本宫这里已经没什么事,随便你。”
  说罢,扶着心腹回宫。
  她把安国公的侄孙媳妇打了。
  想必皇上很快就会来见她的。
  德妃的人乌泱泱而去。
  袁艺学才敢出声感谢商姑姑解围,商姑姑笑着摇了摇头,径直上前扶着黄时雨找了一方石凳坐下。
  商姑姑问:“黄画员,你还好吗?”
  黄时雨想说没事,就是额头有点痛,却忍不住干呕,头晕目眩。
  众人慌作一团,有抱着不让她晕倒的,还有掐她人中的。
  嘈嘈杂杂,人影晃动。
  直到有个人将她轻轻横抱起,周遭才陷入了寂静。
  第77章 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