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严飞凝:“我们一家因何前往西辽,你忘了?婚事固然重要,但此刻在大理寺站稳脚跟更重要。我可不想又来一个什么公子,把我们——”
  秋鸿:“呸呸呸——小姐别胡说!”
  严飞凝低声笑,搁下吃完的瓷碗,收好请愿书,又取了一本《山中杂事录》来看,翻了两页,抬头看向窗台前的插瓶梨花,问秋鸿:“秋鸿,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想到往花瓶里插放山椒和薄荷?”
  秋鸿惊讶地“啊”了一声,沉吟片刻后,说:“小姐……你是说真的吗?山椒和薄荷,也能拿来插瓶吗?”
  严飞凝:“能。是庭钰的爱妾棠惊雨所为。”
  “哎呀,说起这个名字我就想起一个事情……”
  秋鸿紧接着将自己今日打听到的往事通通说与小姐听——当年棠惊雨在行宫里用浅口大铜盘碎瓷插放白色山茶花一事。
  严飞凝津津有味地听完,叹然地合上手中的书,说:“等忙完这一阵,我必须想办法去拜访一下这位奇妙的女子。”
  本月底。
  大理寺收了一具曝露山野的尸体。
  尸体身份不明,且从发现尸体的位置能判断出此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抛尸现场。
  然而从他身上除了搜出一些花草枝叶,再找不到任何线索。
  一边去查失踪的人口档案,另一边,谢庭钰转头跟章平洲说:“去将蕤蕤请来。”
  陆佑丰疑惑:“‘蕤蕤’是谁?”
  “哦。惊雨的小名儿。”尾音还带着一点轻微的上扬。
  “……”陆佑丰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就多余问。
  一旁的严飞凝抿唇握拳,低头轻咳一声,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
  原以为要等上一阵,没想到棠惊雨很快就过来了。
  谢庭钰压下心中的孤疑,先让她去看白布上的花叶草屑木枝。
  这些东西都沾了血。
  棠惊雨扫了一眼,拿起一旁的木夹子轻轻地翻动那根成年男子手掌那般长的“树枝”。
  她低头笑了一下,说:“是西郊临近渝川的多木林山,而且我知道具体位置。”
  严飞凝没忍住惊声道:“这么看一眼,就知道了?”
  陆佑丰搭话:“多木林山草木庞杂繁盛,地方又大,你是如何得出具体位置的?”
  另有一位司直道:“是啊。这是兰花草的花瓣、狗尾巴草的草籽、蒲草的叶碎、还有树枝,全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啊。”
  在他们二人说话间,棠惊雨已经拿出一方布帕,浸了茶水,用木夹夹起那根“树枝”,放进湿布帕里轻轻擦去其身上的血污。
  谢庭钰双手抱臂,心中有数地看向胸有成竹的棠惊雨。
  棠惊雨捻起擦拭干净的“树枝”,对他们说:“这是‘竹棍虫’,广阔的玉京地界里,只有西郊的多林木山有。一个月前我去那儿见到过,觉得稀奇,便画了路线图标记了此处地点。”
  有人笑道:“你说这是虫?这怎么看也是一根树枝吧?”
  有人十分不信:“不可能。今儿就是正卿大人来了,它也是一根树枝。”
  陆佑丰虽不信,但也觉得棠惊雨不会信口开河,便问:“你是如何看出它是一只虫的?”
  棠惊雨不慌不忙,将其捻在指间来回转动。
  不多时,被她晃得受不了的竹棍虫不再装死,伸展出细长的腿在半空中晃荡,挣扎着想要从她的手里逃走。
  四下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此生最怕虫的严飞凝尖叫着跳到几步远。
  看着前面几人的脸色各有各的惊惶,谢庭钰乐不可支地说:“她这人,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样样不精,唯独在草木山林上可谓是学识渊深,信她就对了。”
  “好了。”谢庭钰将还在玩虫的人拉起来,“棠大学士,快带我们去多林木山吧。”
  第55章
  到了地方, 棠惊雨便将布帕里包着的那只竹棍虫放到枝叶上。
  一想到前方的树林草叶间全是这种神奇的虫子,严飞凝只觉头皮发麻,可怜兮兮地凑到棠惊雨面前,央求道:“我能跟在你后面走吗?”
  棠惊雨知道严飞凝, 此时见她这般害怕, 大方点头, 眼神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严飞凝站在她身后走还不够,惊惶之余又上手去拉她的手,见她宽容, 接着双手抱住她的胳膊, 又见她不反对,随即整个人贴到她左肩一侧。
  直到体温通过轻薄的春衫彼此交换,严飞凝这才觉得安心。
  她们停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平地上,大理寺的人前往长满兰花草的地方搜寻线索。
  谢庭钰不知从哪里砍来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枝, 走到棠惊雨身旁, 将树枝举到棠严二人的头顶上, 替她们遮住午后的艳阳。
  一旁的陆佑丰见了, “啧啧”两声, 说:“你至于吗?不就是晒个太阳?有这么娇弱吗?”
  谢庭钰扫了陆佑丰一眼, 无奈地摇了下头:“怪不得陆大人至今孤身一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佑丰:“嘁——是不像谢大人成日耽于风月,好好的一个人, 都变恶心了。”
  谢庭钰:“呵——我看你分明是嫉妒。”
  陆佑丰:“你可要点儿脸吧。”
  谢庭钰:“欸——不必遮掩自己的心思, 我都懂。”
  陆佑丰:“……”
  闲聊过后, 二人还是将话题拐回案件里,皆认为此番处理尸体的方式,这名凶手非同一般, 甚至背后有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组织也不一定。
  他们二人聊着,她们二人也聊着。
  严飞凝靠在棠惊雨的肩上,语气闷闷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丢脸啊?”
  棠惊雨看着前方,轻描淡写地说:“不会。人人都有惧怕的东西。”
  “我可以这样靠着你吗?这样靠着你我觉得很安全。”
  “嗯。”
  “谢谢你。”
  “嗯。”
  “对了,庭钰叫你‘蕤蕤’,是哪两个字呢?”
  “草木葳蕤的‘蕤’。”
  严飞凝不禁感叹真是十分合适她的两个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棠惊雨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我叫严飞凝。飞雪凝霜的‘飞凝’。”
  “我知道。我听说过你。西辽讲和使团的严飞凝,仰慕已久。”棠惊雨回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好,初次见面。”
  严飞凝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笑容。
  是时,繁叶莹光漏,浅笑玉面容。
  严飞凝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双颊微烫地重新靠回她的肩背上,隐含笑意地说:“你好,初次见面。”
  很快,前方较远处搜寻的人发现了案发现场,扬声招呼四周的人都过来看。
  一行人走上前,正查看着,更远处的人高声道:“这里有一个人为开凿的洞穴——”
  于是留几个人在案发现场做记录,另外的人去洞穴勘探。
  通过一个甬道,可见山洞内部空旷高大,阳光从左右两方开凿的透光口洒下来,将整个山洞照亮。从仅存的痕迹来看,这里曾经是一个什么建造场地,如今已经搬空。
  众人四散开来寻找还能派上用场的线索。
  离开多虫之地,严飞凝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靠在棠惊雨身上。
  一看她已经是一额头的汗,严飞凝急忙掏出丝帕,说:“都怪我,害你出了一头的汗。”
  棠惊雨下意识躲开她要帮自己擦汗的手,略显僵硬地对她说:“不要紧的。你去忙自己的就好。”
  好不容易等到严飞凝从棠惊雨的身后离开,一旁的谢庭钰朝严飞凝说:“她不习惯与他人动作亲昵,方才对你已是例外。我来就好,你去忙吧。”
  然后他当着严飞凝的面,笑吟吟地搂住棠惊雨的肩膀。
  严飞凝:“……”
  陆佑丰早把刚才的事情看在眼里,走到已经开始搜索线索的严飞凝身边,说:“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如今可是感受到了?”
  严飞凝轻叹一声:“真是亲耳所闻不如亲眼所见啊。”
  陆佑丰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共同受难的知己般,乐得抱住肚子闷笑不断。
  严飞凝怒瞪他一眼:“赶紧干活吧,陆大人!”
  而那边的谢庭钰拿出自己身上的丝帕给棠惊雨擦去脸上的汗,边问:“你今日在城里?”
  “嗯。在梅雪居喝茶。”
  “什么?!”他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你说你去梅雪居做什么?”
  她蹙眉。“喝茶。”
  “只是喝茶?”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
  “不是。”她不满道,“还去偷汉子了。”
  他骤然一愣,伸手将要生气的人揽进怀里,用另一只手的手掌轻轻地拍拍她的脸颊下方,柔声哄道:“我不过就是着急多问了一句。这就生气了?”
  结合她的反应和莲生霜夜的不阻止来看,说明梅雪居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喝茶的地方,当初苏崇文的话,她怕是从来没放在心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