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旁的纸笔又开始“唰唰唰”:“半月。”
  “半月?这么久,为什么不早现身?”
  “魂魄未成型,无法过多移动。”
  松向南狠狠吐出一口气。
  南镇一事,过去已有几月,当年一起吃酒谈天的一群人,如今完完本本的只剩下松向南一个了。
  当时许岑川本被许逢关在屋里,还下了符,不知他怎么睁开,逃了出来,还找到百姓所在的屋子,挟持了人质去要挟许逢。
  他心知自己走到这步已经无力回天,许岑川很久以前就同恶魂联手,他用命去养恶魂,待到收全道士魂魄就交给恶魂。
  同样,恶魂要帮他铲除周围阻拦,让他顺顺利利上任南镇许府家主。
  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许逢自然不可能放过他,硬是拖了几个时辰,这才保下百姓和不少许家人的命。
  当晚,林听淮急匆匆赶到,将许逢接走。
  自那晚之后,他们再无联系。
  松向南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淡然接受秦砚的死亡,然后按他的要求传承下去。
  谁知宋子京居然由于心结太重导致魂魄残存。
  宋子京魂魄还在,也就意味着他没法入轮回,若是一直拖着,恐怕是好几世都没有灵瞳子了。
  松向南想到什么,又叹口气:“我无法替你除魂,我学过这么多,但掌烛人的能力我没有,我只能除圈外人的魂魄。”
  纸笔没停过:“我明白,你尽力了。”
  一句尽力了,差点将松向南眼泪憋出来,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必是件坏事,林家有魂魄聚形术,可以将宋子京的魂魄聚形显现出来,到那时再想办法也不迟。
  松向南想到这里,立马站起身,但随即注意到天色已晚,林府未必方便。
  刚才那点激动心绪又沉下去,松向南一屁股坐回原位,看着空中悬起的笔,叹口气:“你是怎么……”
  又是下笔飞快,这次宋子京只写了个名字:“许岑川。”
  许岑川逃出后,第一个撞到的人是宋子京,当时宋子京并不清楚他的来头,但许岑川只一眼,就认定宋子京不寻常。
  宋子京从后院出来后立马前去找许逢和松向南,那时两人还在附近排查,宋子京没找到人,只好跟着许府管家先将百姓情绪彻底安抚下来,随即守在后院门口。
  许岑川靠近他时没用灵力,伪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宋子京对他有所防备,没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两人当即打起,纠缠在一起。
  眼看不分高下,许岑川喘着粗气,笑得得意:“打不过你,我还打不过院里那位?他此刻正是关键时候吧?”
  宋子京手里折扇紧握,如同一柄短刃,朝着许岑川的脖颈落下,隐隐有杀生之势。
  谁知关键时刻,许岑川突然看向后院方向,眼里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话也从嘴边滚出:“掌烛人死了……”
  折扇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刺向许岑川的耳鬓,血珠瞬间冒出,但宋子京全然不在乎,当即转头去看。
  仅仅一秒,长剑刺穿胸膛。
  许岑川不解气,非要将他双眼全部剜去,他被刚见面那一眼吓到,决心报复在这里。
  谁叫他们都是天之骄子。
  松向南听完半晌没作声,最后只得垂着头问:“那你的眼睛还能用吗?”
  “可以,这是我的使命。”
  嘴唇翕张半晌,松向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嗫嚅着:“待到明天,我带你去林府,等你魂魄显形,我们再商量对策。”
  这一晚上松向南都辗转反侧,总是觉得心里闷闷的疼,他经常这样睡不好,往往是半夜起来一个人转转,回来再逼着自己上榻睡觉。
  这次不同,松向南从床上翻起身,猛地想起宋子京应该也会在,试探性在黑暗中唤了句:“宋子京?”
  榻旁的床幔晃了晃。
  松向南松口气,站起身拉开窗,猛地吸了两口,这才把堵在胸口的烦躁疏通下去些。
  盯着窗外,他看不清屋外景色,只能窥见天上星光,不知站了多久,松向南这才回头,拉开门,坐在檐廊上盯着院落。
  有风拂过,松向南知道宋子京就坐在他身旁,自顾自说起来:“还好他走的时候你没看见,要不然你哭的比我还惨。”
  这里没有纸笔,宋子京的魂魄就那样安安静静听他讲。
  “许逢和林听淮的事,我很久没过问,光是秦砚就能让我焦头烂额,现在想想,几个月之前的事就好像一场梦境,我实在没办法再面对你们。”
  “明明说好做一辈子兄弟,偏偏我安然无恙到最后,你说我是该感谢自己命好,还是责怪自己天资平平?”
  松向南笑了,笑着笑着停下来,抹掉眼角的湿润,站起身回了房。
  宋子京看着熟悉的院子,他现在说不出话,只能依靠外界媒介。
  原来做魂魄的感觉这样难受,整个人就好似被封在玻璃罐子里,失去了感官。
  刚才听松向南说那些,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其实他早就出现了,自从秦砚醒后,他的魂魄就离了体,一直跟到这里。
  承烛府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太熟悉。
  曾经几人在这里洒扫,练习术式,还记得初次结下梁子,就在这个庭院,他玩闹,往饺子里包了块姜。
  故地重游,人却不是那时的人了。
  宋子京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偏偏瞧秦砚最特别,想了很久,可能是感觉。
  秦砚这人太孤独了,哪怕是松向南在一旁跟着也总觉得好似有层雾一直将他包裹着,在宋子京的视线里,他是青灰色。
  保持着该有的礼数,却从不与人亲近,直到两人那次打起来,气喘吁吁看着对方,宋子京这才窥见秦砚那副躯壳下面鲜活的灵魂。
  他灵瞳子居然也有看不透的东西。
  愈靠近,情感愈强烈,宋子京喜欢那副面孔为了他露出平日里不会出现的一面,就好似只有他们清楚,对方与众不同的一点。
  想起秦砚泛红的耳根,宋子京抬头看月亮。
  也许你不知道,走的时候我就在你身旁。
  只不过我已经变成魂魄,注定无法和你并肩。
  如果有来世,我要早点向你袒露心意。
  松向南一夜没睡好,很早就叫宋子京跟紧他,一人一魂前往林府。
  又是熟悉的白玉石阶,只不过这次守在台阶外的不再是林听淮,而是林家家仆。
  见到松向南,家仆行过礼,福身询问:“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松向南回礼,语气客气疏离:“来找亲传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那家仆愣了几秒,随后才带着歉意开口:“林公子闭关几月,恐怕是无法待客,您若有急事,小的可以去禀报小姐。”
  松向南急忙答应:“好。”
  不出多久,从那白玉石阶上迈下来一位红衣少女,背着佩剑,步履轻快。
  一见松向南,林以宁立马扬起唇:“贵客,许久未见,成熟不少。”
  松向南认出她是谁,连忙上前询问:“林听淮呢?还在闭关?”
  林以宁视线淡淡扫过家仆:“府里讲,二位跟着我来吧。”
  松向南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你能看见宋子京?”
  林以宁笑着扭头,挑了挑眉:“我们林家专攻魂魄,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宋子京这小子执念不浅,比较明显。”
  两人一魂进到主厅,林以宁这才请他们坐下,准备了茶盏,细细给松向南讲来:“南镇一事过后,我哥带着许逢回来疗伤,没多久他就进洞闭关了,还不知道要多久,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松向南端着茶半晌没喝下:“闭关?是因为伤势?”
  林以宁点点头:“是,林家后代在遇到生命危险时都会进洞闭关,将魂魄和□□养回来,我也不清楚我哥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来时他已经不在府里了。”
  她都这样说,松向南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朝林以宁笑笑,面露歉意:“是这样,林家的魂魄显形术,你看能不能用在宋子京身上,他这样看不见摸不着,我们也无法商量对策。”
  林以宁这才将视线转到一旁的虚空中,盯了两秒,这才想起什么:“掌烛人不是死了吗?那他这魂魄怎么办?”
  这正是最头疼的问题,松向南也在想该怎么办,要是不及时送走,恐怕以后的好几世都要没有灵瞳子。
  松向南自知能力不够,但林家的除魂法与他们不同,恐怕是无法动用,因此他才来找上门,只求一道魂魄显形,只要能和宋子京流畅交流,就还有别的机会。
  本以为林以宁会爽快答应,没承想她将头一扭:“不行,魂魄显形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不仅如此,使用限制颇多,目前看来宋子京的魂魄无法消散,如果着急使用,很有可能造成负面影响,能不能进入下一世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