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娘唉声叹气地打了盆热水来,给两个小孩洗干净了脸上的泥巴。
  洗完又很宝贝地看了一会儿,捏了捏两个小孩的脸蛋,又捏了捏肉乎乎的小手,转身拿了一罐什么东西出来,油乎乎的,给他们擦手。
  “这是蓖麻油,涂在手上,手就不会开裂。”
  老头子牵出了毛驴,让两个小孩坐上卖菜的板车,带着他们往城里去了。
  沿途的风景越来越熟悉,两个困倦的小孩也兴奋起来,扒在车边急切地望着。
  小宝脑袋靠在满燕的肩膀上,又有点担心,问他:“爹会不会生气?”
  满燕唉了一声,说:“那我们就不要零花钱了。”
  小宝也跟着叹了口气,还没叹完,突然嘭的一声,车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幸好大娘眼疾手快,把差点颠出去的两个小孩拽住了。
  好像撞上了哪家少爷的马车,前面吵吵嚷嚷的,大娘赶紧下了车去看。
  两个小孩也爬起来,对面的马车很漂亮,家仆很凶。
  满燕探头观望了一会儿,说:“是他们的马突然冲出来,怎么还要骂人。”
  老两口点头哈腰的,看得人生气。马车里的少爷终于探出头来,原来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脾气不太好,嚷嚷道:“走不走啦!”
  家仆立刻换了嘴脸,忙说:“这就走这就走。”
  那个小少爷还骂他,“他们一副穷酸样,你还要他们把那头丑驴赔你吗?我才不稀罕!”
  他正要钻回去,突然发现对面板车上探着两颗脑袋在看,指着他们喊了一声:“满燕!”
  听到声音满燕才看向那个少爷,看清楚后立刻往下一缩头,见小宝还在看热闹,伸手把他也拽下来了。
  “那是谁啊?干嘛要躲?”
  满燕不敢动,小声说:“他是县令的儿子,县令你知道吗?比爹的官大,但他总是找我吵架,爹不让我和他吵。”
  小宝立刻生气起来,哼了一声:“这么坏!”
  那个小少爷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指着满燕说:“你跑到哪里去玩了?你爹都要急死了!喂!你干嘛不看我!”
  满燕哼了一声,别开脸不想理他。
  小宝噌的站起来,比站在车下的县令公子高了一截出来,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你烦不烦!他很厉害的,可以把你的牙揍掉!”
  满燕赶紧拉了他一下,小声说:“打架更不可以了!”
  “吓唬他!”小宝也小声说。
  吓唬似乎没什么用,县令公子撸起袖子真的就要上来干架,嘴里还嚷嚷:“你是谁啊!满燕他爹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他上手胡乱拉扯,小宝被他拽住衣领,差点摔下车去,老两口吓得不轻,赶紧上来拉架。
  满燕有点生气了,把小宝往后拽,伸手推了他一下。县令公子竟然就这么摔了个屁股墩儿,刚刚还气势汹汹,这下嗷一声就哭了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县令公子被家仆扶起来,他嗷嗷哭着又冲过来要干架。
  两个小孩已经被大娘抱了下来,只见县令公子蛮牛一般冲上来,小宝躲闪不及,被他撞倒,也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冬天穿得厚实,疼倒也不怎么疼,但是他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拉着满燕的袖子,控诉道:“我们都没有惹他,他就过来打人!”
  他被拉起来,还紧紧拽着满燕不松手,“你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要被他欺负!”
  满燕有点不好意思,“也……也没有很厉害啦!”
  县令公子这会儿不哭了,又笑起来:“一点用也没有!看我把你们两个的牙打掉!”
  小宝气不过,冲上前去要揍他,两个小孩开始混战。
  满燕心里记着爹的叮嘱,但是那些家仆帮着他们少爷去拽小宝,小宝怎么可能比这些大人有力气,连想帮忙的大娘都被他们推得摔在地上。
  手比脑子快,满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县令公子揍了。
  此时的满全简直高兴疯了,完全忽略了两个孩子脸上的心虚。
  满燕把那个布袋子交给他爹,满全也没看,忙捋起他们的袖子查看,不住地问:“没有欺负你们吧?”
  两个小孩摇摇头,对视一眼,心里还在打鼓。
  本来只有一条过错,现在有两条了。
  吃饭这事说出口时,满全才翻看布袋,说:“不用你们担心,我会安排的——这些欠条我能明白,但茶叶是什么用途?”
  两个孩子都摇头。
  满全摸摸他们的脑袋,说:“那个把你们带走的人,应该和我正在查的案子有关。明天我带你们一起去公廨,我把他们都叫来,你们去认一认。”
  满全从布袋中拿出一封信,他拆开一读,神色大变,打架的事情没来得及坦白,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两个小孩坐在台阶上叹气,小宝有点害怕,问道:“我们会挨打吗?”
  满燕托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我以前没打过架。”
  小宝提议道:“我们现在就去睡觉!睡着了他就不会打我们了!”
  满燕苦着脸:“万一……穿着寝衣挨揍,不是更痛吗?”
  “米阿婆还没来做晚饭呢!爹都是很晚才回来的,我们都睡着了,他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小宝盯着满燕,想得到他的赞同。
  满燕还没有给出他的意见,满全气势汹汹的声音就穿过了院子:“满鱼满燕!给我出来!”
  第9章
  米阿婆一进来,就看见两个小孩靠着墙根排排站,垂头丧气的,县尉手里还握着竹棍。
  走上前来,见这两个脸上都挂着眼泪,劝道:“孩子这么小,又不是故意走丢的,干嘛要打要骂的。”
  “不是为这个。”满全提起竹棍指着他们说,“路上把县令儿子揍了,毕舸的脸都肿了半边!”
  小宝有些不服气,小声说:“是他先骂小燕的……”
  “你还敢顶嘴!你们两个凑一起真是越来越胆大。”他的棍尖又指向满燕,说,“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你学功夫比别的孩子都要有天赋,更不能随便伤害别人,教你练功是让你欺负人的吗!”
  满燕被骂得眼睛里都是眼泪,却很害怕似的,哭也不敢哭,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爹。
  小宝往前去拽县尉的袖子,说:“是那个人推我,小燕才打他的,爹不要骂他了……”
  “站好!”县尉不吃他这一套,“你以为不收拾你吗!”
  “哪只手打的人!伸出来!”
  满燕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也没有什么声音,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可怜极了。
  米阿婆实在看不下去,又来劝:“小燕从来都听话,就这么一次,干嘛非要打呢?”
  满全却说:“现在还小,更要说清楚!长大了就管不了了。”
  满燕瘪着嘴看他,哽咽着一抽一抽的,“我没有……欺负他。”
  满燕抽泣着说:“他们好多人欺负小宝,把大娘也推得……摔跤了。为什么爹每次都只骂我,别人欺负我,你也没有……骂过他们。”
  小宝看他哭,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给自己抹抹眼泪,又凑过去用袖子给他擦眼泪,两个小孩很可怜地凑在一起哭。
  满县尉没有刚刚那样气势汹汹了,原地踱了会儿步,随手把竹棍扔了,干巴巴地说:“下次不要这么冲动。”
  满全知道儿子平时受委屈了,但他又不想承认自己教育得不对。
  百姓们爱戴自己,自己的儿子如果随意就和人动手,久而久之,旁人或许会认为县尉就是个赞同以暴制暴的人,谁还在乎县衙,在乎律法?
  两相僵持着,有道嘹亮的声音穿过庭院,大声呼喊着满县尉。
  衙役迅速跑进来,扶了一下歪斜的帽子,急促地说:“县尉!查到了,那茶叶叫顾渚紫笋,很贵,全临安只有永胜茶楼有!”
  “茶楼去过了吗?”
  “去了!您猜找到了什么!”衙役一脸兴奋,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一抖落,“孙老汉的房契!就是孙保那小子去卖的!”
  满全的表情立刻阴转晴,衙役咋咋呼呼的,“真是神了,茶叶哪来的啊!”
  他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两个委屈巴巴的孩子,让衙役把房契收好,说:“看紧孙保,这小子肯定有问题,我等会儿就过去。”
  两个小孩看他靠近,有点害怕地缩了缩。
  “今天就算了。”满全尽可能严肃地通知他们,“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很有用,算你们立功了,打架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
  两个小孩反而有些害怕起来,小声说:“那我们待的那个柴房,会不会有鬼啊!”
  “什么柴房?”满全问道。
  “大娘和我们说的,说池塘对面那家死了人,还有官兵看着呢。”
  孙保家门外就是一口荷花池塘,满全问:“你们被关在池塘附近的柴房里?”
  看见两个小孩点头,满全脸色微变,问道:“那个绑架你们的人,还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