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们回想了半天,只记得家里都是腊肉的大娘。
  据两个孩子颠三倒四的描述,满全大致能够推测出,那个奇怪的人让他们去找钥匙,实际就是想让他们看到这些当票和欠条。
  在孙老汉第一次因为房契与儿子发生冲突之前,孙保身无分文深陷赌场,已经抵押了全部身家,甚至打算卖妻。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把茶叶。
  如今找到了不翼而飞的房契,也就是说,在孙老汉死亡当日,孙保就将房契卖给了茶楼老板。
  孙保撒谎了,在父亲死亡之前,他回过家。
  孙老汉是否发现他偷拿房契,两人是否发生冲突却不得而知。
  今天傍晚再次询问孙保,但他坚持说自己的确偷拿房契,但是没有遇见父亲。
  次日满全将两个孩子带到公廨,让他们躲在后面认人。
  案中所有三十岁左右的男性都聚集在公堂之上,包括孙保嘴中那个“和他妻子拉拉扯扯的傻子”。
  那个傻子个头很高,却总是畏畏缩缩地佝偻着,半边脸颊都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看起来很可怖。
  满全问罢,两个小孩都摇头,说:“那个人虽然遮住了半边脸,但也和他们都不一样。”
  忙活了一天的衙役唉声叹气地要出门,经过他们身边,说:“县尉,这案子还有什么可审的,现在又来大麻烦了。”
  他把手里的一沓画像晃得哗啦啦响,有气无力道:“这个山匪头子怎么游荡到我们临安县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
  “什么山匪头子?”
  “就是那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这谁能抓住啊。”衙役一摆手,说,“穷人可比富人多太多了,那些人受了他的恩惠,藏他都来不及,谁会理我们的通缉令啊。”
  满全想起来了,说:“万寻芒?他之前都在北方,怎么会到临安来?”
  “上面给的新章程,我也不知道啊。”衙役摇摇头,“贴画像去了。”
  两个小孩在旁边听着,问道:“他杀的不是坏人吗?为什么还要抓他?”
  “杀人当然要偿命啊。”衙役说道。
  他脑子一转,又折回头,笑嘻嘻地揽住两个小孩,“县尉,把两个儿子借给我,一起上街贴画像去。”
  “得了吧。”县尉把孩子抢回来,“天这么冷,我可舍不得。”
  两个小孩也不记仇,已经忘记了差点挨打的事情,蹲在竹子旁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满全走过去叮嘱道:“今天就在这里玩,不要乱跑。”
  不用回家就是不用读书,当然没什么不好。
  满燕突然抬头问:“大娘已经回去了吗?”
  满全嗯了声,“他们家做的腊肉是供给那些酒楼餐馆的,反正也是要卖的,我给了钱,你们就不要惦记这件事了。”
  他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你们还记得爹说的话,都是好孩子,爹给你们卖桂花糕吃。”
  两个小孩欢呼了一声,见这件事翻篇,忍不住嘴馋地回味了一下大娘家的腊肉。
  小宝托着腮回想,突然露出十分惊骇的表情,说:“那给我们擦手的那种油,也可以用来做腊肉吗?”
  满全奇怪道:“什么油?”
  满燕回想了一下,说:“好像叫‘比什么都麻油’。”
  “不对!”小宝反驳他,“哪有那么长。”
  “比你麻——油!”
  “不对不对!没有比你比我。”
  满全无奈地摇摇头,却突然福至心灵,问道:“蓖麻油?”
  “好像是吧!”满燕答道。
  “我记得是三个字。”小宝附和。
  满全猛地站起身,吆喝着手下,“兄弟们走一趟,我们去孙老汉家里看看!”
  衙役们都忙着当差,于是把大黄放去看孩子。
  它明显对满燕很熟悉,围着他热情地来回转,尾巴啪啪地打在小宝的腿上,小宝没站稳,啪唧摔了一跤。
  小宝嘴巴一撇,马上就要哭。
  大黄回头就发现不妙,摇着尾巴过来了,大脑袋往小宝怀里一趴,拱来拱去的。
  满燕跑过来拉他起来,说:“大黄可厉害了,还可以陪我们玩捉迷藏呢!”
  小宝一听,果然不哭了,大黄又围着他转圈,用尾巴打了满燕一轮。
  “捉迷藏有什么好玩的!”
  又是个那个欠揍的县令公子的声音!
  果然,毕舸耀武扬威地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小厮。
  小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跟满燕说悄悄话,“爹不是说他的脸都肿了吗?没有吧!”
  他们两个人脑袋靠着脑袋,一脸探究地盯着他看。
  毕舸发现他们自说自话,完全不理自己,立刻嚷嚷道:“你们两个干嘛呢!”
  满燕有些不服气,他可差点因为这个人挨打了呢!
  “我们近一点看看!”
  两个小孩同手同脚地迅速挪近了,几乎贴在县令公子的脸上看。
  毕舸被他们吓了一跳,立刻挡脸:“干嘛啊!又想打人!”
  满燕指着他脸颊上的红印,说:“这里应该是我打的!”
  “竟然骗人!”小宝很生气。
  “谁骗人了!”毕舸要跳起来了,“满县尉是不是把你揍了一顿,我是来看看你被揍成什么样了!”
  小宝哼了一声,说:“爹才不会揍他呢!要揍也是揍你!”
  三个小孩挨过骂,现在都不推搡了,扯着喉咙比嗓门,大黄嗷嗷叫了好几声,试图把这三个人拱开。
  毕少爷的小厮听不下去,赶紧过来劝和,说:“少爷小点声,这可是县衙!老爷知道了又该骂了!”
  一句话戳中三根软肋,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大黄觉得是自己的功劳,昂首挺胸地巡视了一圈。
  毕舸可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他爹逼迫他过来跟人家和好,但他怎么可能主动求和呢!
  但是不说回家肯定又要被骂,阿公阿婆这些天又不在家,没人能护着他了。
  他摸出来一把红色的炮仗,说:“我可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你们那个穷酸样,肯定没玩过这个吧!”
  刚刚还在吵架,现在又围在一起点炮仗。
  满燕尚存一丝理智,小声说:“太大声会不会被发现?”
  小宝提议道:“那我们找个东西盖住不就好了!”
  毕舸表示赞同。
  随手扯过来一只盆,毕少爷不敢上手,命令小厮来点火,看着盆被炸上天,三个小孩同时欢呼了起来。
  大黄突然开始嗷嗷乱叫,很焦躁地乱蹦乱跳。
  满全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看见三个小孩围成圈,在哄狗。
  饭盆被炸上天的大黄脑袋顶墙,斜眼瞅着他们,表示绝不原谅。
  满全倒是极其兴奋,抱过两个孩子,在他们脸蛋上各亲了一口,说:“你们真是立大功了!”
  他冲进去招呼衙役,“发逮捕文书,抓孙保!”
  满燕和小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嫌弃地用袖子蹭了蹭脸。
  小宝宣布:“我要洗脸!”
  满燕拉着他的手,“我也要去。”
  第10章
  满全带人在渡口逮住了意图逃走的孙保,并请县令来公堂亲自观审。
  孙保在堂下仍然坚持:“我听说有赚钱的门路想去试试……县尉,我想改过自新,再也不赌了!”
  满全转而问林秀禾,“你公公是不是有咳疾,需要长期服药?”
  林秀禾清秀端庄,多日的牢狱之苦使她稍显憔悴,“是,药是在冷大夫那里抓的,已经吃了一年多,每天午饭后都要吃药。”
  满全点头,“经尸检,孙老汉死亡时口眼开,面泛青色,孙老汉正是中毒而死。”
  满全看向林秀禾,“说说当天的场景。”
  林秀禾还在震惊,好半天才说:“我回来时公公刚吃了药,突然发起脾气,骂孙保把家都败光了,说我和隔壁的阿芒……”
  林秀禾说不下去,抹了抹眼泪,“孙保日日赌钱,公公身体不好。阿芒时常来帮我挑水劈柴,我做了饭菜,有时候送些过去……”
  她继续说:“我心里委屈,就和他争执了几句,他突然扇了我一个耳光。这些年虽然吃苦受罪,但我念在公婆待我真心,从来没想过抛弃孙家,可我没想到公公竟然打我……”
  她哽咽着说:“公公很激动,我们争吵了几句,我们就推搡了几下……”
  满全哦了一声,向孙保提问:“林秀禾如果下了毒,干嘛要和他推搡,还被人撞见呢?”
  孙保辩驳道:“也许是她提前下好了毒,她以为回去就能看见老头死,却没想到老头打了她!”
  满全看着他,“另一件事,你家附近有一户人家,腌制腊肉供应酒楼,她用蓖麻油擦手,据她说,这种法子还是你教她的,是不是?”
  “但又不能证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蓖麻籽有毒!”
  “我什么时候说,毒药是蓖麻籽了?”满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