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王胖子支支吾吾,又一脸绝望地抬头望向秦惟宁。
  许静则一脸恨铁不成钢:“行啊你王俊男同志,你长出息了你,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听到“往外拐”三个字,秦惟宁仍站在原地,只是脸色略微变了变。
  许静则转过身去,环顾了一圈四周。家确实就是他之前的那么个家,只是看起来略显空荡,像是电视剧里不用心的拍摄样板房,面上能看得过去,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平常会住人的房子,没有活人味儿。
  活人味就是柴米油盐的味,只能慢慢渗透,不能谋求速成。
  他一眼看出家具的位置是照着以前的样子复原过的,可是摆放的人对他家里的了解程度还是差些,有些地方摆的不对。
  许静则恍惚间觉得自己现在像在做梦,梦的一切都源于现实,却又在细节处提示着他,这是梦,不是真的,醒来吧许静则,哪怕现实世界里你什么都没有,也得醒来,因为那才是真实。
  把梦当作现实的人就离疯不远了,许静则看过《盗梦空间》,他不想也像里面小李子的老婆一样,因为混淆了二者的界限,最后从楼上跳下去。
  许静则不想让任何人跳下去。
  他按了按有些酸痛肿胀的太阳穴,努力唤起自己的清醒意志,叹一口气,对王胖子说:“你先走吧。”
  王胖子心领神会,立刻脚底抹油从门缝里挤出去,先行离开了。估计他心里也犯嘀咕,觉得整个氛围都带着点邪门,因此临走前一指手机,示意许静则有事就联系他。
  许静则的胃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抗议,他抬起头问秦惟宁:“有饭吃吗?我饿了。”
  许静则坐到餐桌前,低下头去喝粥。
  餐厅比起客厅来说更像是半成品,锅碗瓢盆都是新买的,还没买齐。垃圾桶里还有没扔掉的桶装方便面碗,看来在没粥之前主食就是这个。
  秦惟宁坐到许静则的对面,许静则用余光偷偷观察秦惟宁,对方穿着的上衣几无褶皱压痕,头发丝都像镀着光。许静则又低下头咽下一口粥,粥的味道也不错——他努力不去想这套睡衣是怎么穿到自己身上的。
  许静则饿得狠了,一连喝掉了三碗。待他再喝完自己面前这碗,秦惟宁拨着碗里的勺子抬起头看他,把碗朝他的方向挪了一点:“只剩这些了。”
  许静则沉默,秦惟宁补充道:“我没动过。”
  许静则说:“我不想吃粥了,你吃吧。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他起身去拉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几袋牛奶和一打鸡蛋。许静则麻利地打火颠勺摊了个蛋饼,分给秦惟宁一半。
  他又回到秦惟宁面前坐下来,边切蛋饼边问:“房子是你买的?”
  秦惟宁嗯了一声。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许静则问。
  秦惟宁顿了一顿,回答:“贷款。”
  许静则的筷子尖悬停在蛋饼上空,抬起头看秦惟宁一眼,心想,真的疯了。他问:“你多少钱买的。”
  秦惟宁报出一个数字,许静则的脑袋里打了个响雷,表面不动声色:“亏了吧。北城现在这个房地产市场,明年的差价就能跌出一台车来。中介碰到你也是拣着了,这房子空了得有几年了。”
  秦惟宁吃了一口蛋饼,抬起头直视着许静则,空气里凭空多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氛围,最终秦惟宁还是将眼神移开,淡淡地说:“我觉得不算亏,我也还得起。”
  许静则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后,许静则站在楼梯上,问秦惟宁他的东西在哪。秦惟宁问他什么东西,许静则说,他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衣服,房子钥匙。
  秦惟宁把衣服和钥匙都递给许静则,在把钥匙递过去的时候,他突然说:“还用得上这个吗?你回去之后可以换密码,换锁,搬家也行。”
  许静则接过衣服后收回手,看了看秦惟宁,那把钥匙仍然留在秦惟宁的手心里。他笑了下,说:“行。那给你留着吧。”
  许静则走到卧室里去换衣服,换过之后他把那套可笑的睡衣搭在卧室椅背上,拖鞋摆到床边,又将床铺铺得再度平整,好像他是酒店保洁,在离店后认真做好打扫工作。
  他觉得这间卧室是复原得最好的,可能是因为对这间卧室最熟悉。书架上没再摆漫画书和武侠小说,但还有一套神奇宝贝的手办,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许静则在床边坐了一会,眺望窗外。夜晚已经很深了,别墅群里零星有几家开着灯。
  他意识到,自己从那年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不方便林奕挪动只是原因之一,哪怕他买得起这座房子,也只是在心里短暂地动过念头。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就总有无数个理由不去做。
  想去做就像喜欢,没有原因。不喜欢就需要原因,好似起诉离婚,要一条条列出来,是哪里感情不合,又已经分居多久,等待法官作出判决:已经无药可救了,赶紧离婚吧;或是感情还没完全破裂,再回去从头来过。
  许静则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结婚时从来没有人会问原因。如果只是简单的情感冲动,应该被提醒,这很有可能不足以支撑二人共度余生。
  喜欢不代表适合。
  他坐在床沿,面对着那扇窗。随后他掏出手机,点进联系人界面。他等了一等,又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而后他快速地点击了“解除黑名单”选项,返回聊天界面后,取消了对“妈妈”聊天框的置顶。
  他想了一想,让ai助手帮他想出一串客套话,回复给小纪总,无非是感谢栽培,处理好后续事宜后他就会尽快去北京。
  许静则知道,如若不是小纪总家里鸡飞狗跳,彼此猜忌暗算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此等美差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他一个外人头上,毕竟七大姑八大姨可不像他一样用完了随时能卸了磨就杀驴。
  许静则也没傻到朝着驴肉火烧的结局一去不返,他也有自己的盘算。想让他拓荒就得给他放权,放权的空间可大可小,大有自己施展拳脚的空间;而且一忙起来,别的事情他就又都顾不上想了。
  处理好后他就不再久留,站起身来朝门外走。
  推开门时秦惟宁就站在门前,许静则走下楼梯,秦惟宁还站在卧室门口没动,待许静则行至转角,秦惟宁开口,冷冷地问他:“许静则,你怕什么?你怕我把你绑了关在地下室里,还是怕触景生情自己忍不住又旧情重燃?”
  许静则的脚步一顿。
  秦惟宁紧接着又问:“需要怕吗?王胖子不是就在外面等你,你断联不到半天他就得来找你吧?你怕什么呢?这不是你家吗,你着急跑什么?家里闹鬼吗?”
  许静则转过身来,抬起头望向站在栏杆边上的秦惟宁。秦惟宁背对着廊灯,身上那件红色毛衣红得扎眼。
  许静则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你买了就是你家。”
  秦惟宁居于高处,高傲地垂下眼睛看他:“那我邀请你参观我的新家。你可以从一楼开始看起。”
  秦惟宁真的带着许静则从进门开始看。
  他站在玄关,指着略微朝上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方形的痕迹,说这里原本有一个画框。
  秦惟宁像是博物馆的参观讲解,面对一片遗迹作出冷静陈述,说自己的初吻曾经在这里发生。
  他的初吻其实是早有准备预谋,他的书包里装着一束玫瑰花,而他在附近徘徊了很久。之所以要把玫瑰花装进包里,是因为如果捧着一束花又没有送出去,就显得分外的傻。
  选择白玫瑰是因为不会像红玫瑰那样扎眼,摆在家里也无妨。不过后来他才知道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无瑕。
  二楼曾经摆着一台钢琴,秦惟宁曾经做出过违心的称赞;
  起居室里曾经因打游戏发生过一场短暂的战争,以秦惟宁喝可乐伤到胃而告终;
  ……
  一直走上三楼,这里的故事就又有很多。秦惟宁的陈述始终过于主观,有些事情许静则知道,有些事情许静则不知道。
  他们站在三楼的卧室外,秦惟宁说现在这里可以作为他的卧室。
  他先一步打开门朝里面走,许静则却只站在门口。秦惟宁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望着许静则。
  许静则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不管秦惟宁是否听见并理解,只是说下去:“我妈不在了。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你穿着她织的毛衣,她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和你也早就结束了,就像是死了,再回到这也没用了,你懂吗。”
  第68章
  置身于这间房子之中,许静则就像被海浪冲上岸的贝类生物,迎头是烈日当空,他拼尽全力只想向沙子下钻。
  少有的几次情绪失控的时刻,都是对着秦惟宁的。连他也不免好奇,秦惟宁是如何做到每次都精准地将他逼进死胡同,逼着他狗急跳墙,骑到墙上去扔出一句他平常绝不会说出口的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