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过要整治这群人,只需要动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智商和知识就够了。他们懒得看书,更记不住摩斯电码,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而这个习惯却被宋明栖保留了下来。
  宋明栖刚拿起手机接通,霍帆语调夸张的声音就从麦克风里一涌而出——
  “好你个宋明栖,用章节标题玩儿我!你给我说清楚,是他的*丸一般还是我一般?!”
  宋明栖这时才想起当时随口抛出的关于谎言的玩笑,张嘴笑了一下:“是你想要简单易懂的。”
  “广南的风水一定有问题,怎么连你都学坏了!”霍帆想起二人不相上下的iq水平,最后决定在体能上碾压,“我圣诞节绝对要飞回去跟你打一架,你把搏击场地订好!”
  宋明栖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手机拿远了一些,但仍然能听到霍帆在持续输出一些怄气的幼稚言论。
  “这些话我以为只能在幼儿园听到。”宋明栖笑得挺开怀,“不过如果到时候案子破了,我乐意奉陪。”
  霍帆想起之前咨询他的事,决定暂时放弃争执:“怎么,还没有解决吗?”
  “还没。”宋明栖终于在床头柜上摸到了自己的眼镜,“我现在有一个怀疑对象,从作案手法上看,他应该是性功能障碍患者,但他大概率没有女朋友,我拿不到口供和证据,你说如果我找一个……”
  “打住打住。”霍帆看了一眼腕表,拉开更衣室衣柜的门,“宋明栖,排查线索这是警察要操心的事,你只需要提供侧写。”
  “现在就差证据。”宋明栖说,“我观察了他一段时间,我有种直觉,这个人有潜在的犯罪心理特征。”
  霍帆没想到他已经私下做了这么多,立刻心有所感:“你老师六年前那个案子,你还过不去?”
  宋明栖沉默了一会,才发现弹簧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手里,而他正在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按压着。
  “过不去。”宋明栖说,“所以现在这个案子我也不会就让它这么过去。”
  霍帆一边套白大褂一边说:“人都快出来了,你别想了。我跟你说,医者不能自医,和案件保持距离对你自己有好处。”
  “我知道了。”宋明栖说罢停了一会,可很快他又说,“那你有没有认识的女性朋友可以帮我这个忙?最好是平时有在练习自由搏击之类的防身术……”
  霍帆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打住打住,你不会想找一个身高一米八,孔武有力的女性吧?”
  “虽然不是很符合受害者类型,但也可以试试。”宋明栖完全听不出里面的玩笑,竟然认真思考起来,“有吗?”
  “……”霍帆无语道,“我出国很多年了,大学我们两个天天一起泡图书馆,我去哪认识国内的女生?”
  “而且一定要说的话,我认识的人里最接近的好像是你。”他忍俊不禁地调侃,“你身高差不多,大学时候还练过攀岩,说到这个,你那时候歌舞剧反串的奥菲利亚,好多学弟在台下吹口哨,喊你靓女,还专门跑到班里来找你,结果发现你是男的,笑死……我……了……”
  霍帆越说越慢,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宋明栖已经飞快开口:“谢谢!”
  “……操,宋明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疯……”
  嘟——
  宋明栖挂断了电话。
  第9章 研究方法二:旗袍实验
  三天后的晚上,周羚交完一天的工单,走出物业办公室。
  干了整日体力活,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外面又在下雨,他不喜欢广南的原因之一就是没完没了的雨水和永远在发霉的墙壁,尤其憎恶雨后绿化带里细细密密织网的蜘蛛,让人喘不过气。
  他站在屋檐下发了一会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这是刚刚的业主递给他的,他不习惯拉拉扯扯、没完没了,便随手接过。
  说起来,学会抽烟是还在监狱里的时候。
  那时他刚满18岁没多久,刑期不长,三个月就能出来。
  其实在监狱,想混完三个月说长不长,夹紧尾巴做人,每天按照狱警的要求努力改造就可以。但他进监狱的第一个月,就发生了三次群殴,一次监室,一次食堂,一次图书室,而且次次都有他。
  当他第三次被送进医务室的时候,狱医已经见怪不怪,可剪开囚服,面对周羚肩胛骨上将近十公分的伤口,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削尖的牙刷柄划刺形成的,而且显而易见会留下疤痕。
  “俞医生,我可以换一间牢房吗?”
  俞任知看了周羚一眼,眉眼非常年轻,估摸着刚成年,头发剃得露头皮,泛着青。
  大家都知道,其实这小孩犯的不是什么大错,还有两个月熬一熬就能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要在牢房里惹起争端。
  “你想换到哪?”俞任知用镊子将浸透碘酒的棉球摁在伤口上,周羚的眉间立刻深深皱了起来。俞任知趁机开展思想教育,“知道痛还打架?一会还得给你缝几针。”
  周羚缓了一会才说得出话:“能不能把我换到c区去?”
  俞任知的手顿了一下:“你脑子也被打坏了?c区是重刑犯。”
  “但听说是一人一间……”
  “没有这么关的。”俞任知不由分说地打断了。
  周羚不说话了。
  准备针线的间隙,他听到周羚沉重的呼吸声,好像鼻塞,说不出话,在又一次重重呼出一口气之后,他把脸转过来,眼睛红红的,看着桌上摆着的银色打火机和半盒烟。
  “俞医生,我可以抽一根吗?”又讲,“我不跟别人说。”
  俞任知以为他怕疼,又心软,叹了口气:“想抽就抽吧,缝针的时候会好受一点。”
  其实这是周羚的第一次尝试。他在电视上看过人抽烟,他装作老练的样子,打着打火机凑上滤嘴。
  听人说第一次抽都会觉得很呛,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辣。只是舌头底下像含着茶叶似的,很涩、很苦。
  他跟烟应该是有缘分,驯服得毫不费力。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但狱里不总是有烟抽。抽不上的时候他渐渐开始怀念那种有一杆矛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的感觉,异常尖锐的清晰。
  两个月后周羚出狱。夏天变秋天。
  三米多高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金属锈钝变形后的啸叫,外面的银杏树全黄了,他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走出去,里面装着他入狱前的旧手机和一点散钱。
  一个老人喜极而泣地朝他奔来,他微微睁大眼睛,很快身影袭向他的身后,抱住了刚刚出狱的中年人,而另一个年轻人也被汽车接走了。
  只有周羚是没人等的,他一个人沿着监狱的高墙慢慢走。
  短袖在这个季节已经有点冷了,他缩了缩肩膀,踢开脚边的石子,也不知道该去哪,路过第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他进去买了一个包子和一盒烟,还选了个最便宜的红壳打火机,然后在店外的台阶上蹲了下来。
  点了两次才点着火。他看着里面的烟丝卷起来,泛着令人兴奋的红光。
  本以为这一口下去绝对能让人飘飘欲仙、忘却烦恼,却发现跟在里面时的滋味不一样了,他茫然无措,这根烟也跟着茫然无措,无法替他找到出路。
  再后来到处跑,打工卖苦力,等赚了钱买智能手机,看到网上说烟抽多了会手抖,还容易致癌,他就不怎么抽了。他还得熬着,还有事要做。他得活得比仇人长。
  可到他今天真想抽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没有火。他低头闻了一会烟草味儿,又把烟重新揣了回去。
  恰好兜里手机振动,他顺手掏出来看。
  收到一条微信。
  dr.宋:能否来帮忙搬个东西?
  他没给这个人加备注,但8栋606的门牌号,70块钱的转账记录,以及宋明栖那张倨傲的脸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他不喜欢宋明栖这种人。一种直觉。
  当然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喜欢或讨厌都不值几个钱,而业主的一个差评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扣掉他半个月绩效。所以尽管这句要求里意味不明,他还是朝8栋走去。
  雨声声势浩大,通过楼栋之间的连廊,周羚还是难以避免地淋湿了,同时也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他敲了几下门,里面穿来噔噔噔的声音,不像家居拖鞋,鞋底似乎很硬。
  很快门被打开一条缝,里面灯光昏暗,周羚犹豫着走了进来。
  “把门带上。”
  周羚听到对方这样说,他反手带上门的同时,看到宋明栖背对着他朝卧室款款走去,面对着他的是大片裸露的后背,披散着长而直的头发。
  ……
  这场面实在太过怪异。
  大脑立刻警铃大作,周羚的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离开,但出于某种难言的好奇心,他还是不自觉抬腿跟上,一直和宋明栖的背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