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罗 第33节
  她再想问,舒仪已经合上眼休憩。
  舒陵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段日子两人在京中相处,姐妹感情日渐深厚。尤其是舒陵,以前以为舒仪仗着太公偏爱骄横跋扈,顽劣不堪,现在接触越深越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想到家中兄姐对她态度皆是不善,舒陵隐隐还有些心疼她。
  马蹄铎铎,车身微晃。
  舒陵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舒仪脸颊旁几丝散发捋到耳后。
  容色平静的舒仪,紧闭的睫毛急不可见地轻轻一颤。
  第51章
  深夜子时,皇城紧闭,宿卫一行将郑衍护送至宫门。
  宫门早已落锁,值夜的侍卫见到衣袍犹带血渍的四皇子,深感大事不妙,却也不敢冒然打开宫门,急忙入宫禀报。
  郑衍今日方才遭遇行刺,随侍宫人侍卫尽皆毙命,心底似有团烈火,面上却如拢寒霜,眼里满是凌厉冷意。
  侍卫前去禀报,迟迟未归。
  郑衍熟知宫中路程与规矩,心知时间已经有些过长。
  难道宫内有变?这个念头划过郑衍脑海。
  今日他接连遭难,心性较之早前沉稳不少。此时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招手让宿卫将领上前,派两人去宫外联络,一处是景王府,一处是刘府。
  安排妥当后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郑衍耐着性子等,单手却已摸上了剑柄。
  宿卫们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警惕地守在一侧。
  空气沉重得仿佛要凝住一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郑衍蹙眉,一手提剑,朝宫门望去。
  宫门徐徐打开。
  看到来人,郑衍有些意外,心中警惕更深,双手作揖,剑仍没有放下,“太子殿下。”
  太子郑信微微一怔,长居京城的皇家兄弟只有两人,他们互相熟悉,郑衍这样的语气神态,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才一晚不见,这个最小的兄弟已经让人感到陌生。
  东宫内侍忍不住提醒:“四殿下,入宫需除兵器。”
  郑衍却像没有听见一般,迈腿就往里走。
  郑信使了个颜色,让内侍闭嘴退后,他陪在郑衍一侧,一副才发现他衣袍上血迹污渍的表情,“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郑衍道:“刚才回府的路上被袭击了。”
  郑信大惊,“什么?”
  难怪他如此吃惊,皇子在京师居然被当街暗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是他现在说不出这样的话。郑衍的模样不似作假,夜半入宫也绝不可能无事。
  郑信心道:是谁暗杀郑衍?不对,现在重要的不是谁要暗杀他,而是他怀疑谁要暗杀他。想到此处,郑信心猛地一跳,从猎场到大街上,为何总有人要针对郑衍,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无数念头争先涌出,郑信抓住了关键点,当街夜袭是针对郑衍,还是冲着东宫来的?皇帝身前才只有两位皇子,一个却在短短几天内遭受两次袭击,京城百官怎么看,百姓怎么看,想到此处,郑信心中仿佛响了一记炸雷,更让人感到害怕的是——时机!
  偏偏选在今夜!
  郑信突然停步。
  郑衍奇怪地看过来,“太子?”
  郑信听到这个称呼就知道郑衍不相信自己,他动了动唇,感到一阵口干,“四弟,你可知今夜宫中出了大事。”
  “什么事?”
  “父皇病倒了。”
  郑衍大惊,呆瞪着他,两人的目光交错,全都是惊容。
  惊的含义却大不相同。
  郑衍这才明白宫中为何气氛异常,太子居然亲自来开宫门。
  郑信道:“其实在路上的时候,父皇就已经感到不适了,为了不惊扰民心,硬撑到宫门,下辇的时候全靠人抬着。”
  当今皇帝年轻时英武善战,戎马倥偬,身体极为强健,若非是病重,绝不会在人前抬下龙辇。
  郑衍一听就觉得严重,连遇袭的事情都放到了一边,语气一沉,“快带我去。”
  两人不再叙话,加快脚步,赶到永乐宫前。
  宫内灯火通明,侍卫林立,戒备非常。来往的内侍对来人视而不见,来往匆忙。郑衍加快脚步,和郑信拾阶而上,正殿内等候的几人回过头来。
  刘妃、宁妃,另有夫人美人几人,都是一脸的愁容满面,又不能过分表露出来。
  另一边站着几位老臣,杨老年迈,身体已有些佝偻,另有太仆廷尉几人,面色焦急。
  人虽不少,殿中却安静的吓人。
  发现太子与景王一起来到,仅有几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其余人都是神色木然。
  刘妃看到儿子,心中一喜,回头见殿内并无特殊动静,压低声音道:“衍儿,我有话对你说,来。”
  郑衍跟着她来到偏殿,屏退宫人,查看左右。
  确定无人窥探,刘妃先是抚了抚胸口,深吐了两口气道:“可是刘家通知你来的?看来
  这些年还是培养了些本事,传讯的及时。”
  郑衍皱眉,不愿在这个时候再费口舌,“父皇身体如何?”
  “我看好像有些不妥,”刘妃道,口气有些复杂,似惋惜又似激动,“现在开始,你不要出宫了,就留在这里,咱们娘俩谁也不能走开。”
  她微微焦躁,又强自压抑,伸手一把握住了郑衍的手,“你父皇最偏疼你,等会进去你就守在他的床前,一定要确保他睁眼就看到你,不能把那个位子让给别人,知道吗?”
  郑衍早被今日一个接一个消息震地麻木,沉默不语。
  刘妃还要叮嘱几句,低头忽然看见他衣袍暗红的一滩,仔细分辨,竟是血迹。她大惊失色,“你又受伤了?”
  郑衍见她注意到,和盘托出。
  刘妃先是惊悸后怕,听完之后却是气的身体微微发抖,“太子,定然是他,这畜生。”
  拦住她的出口不逊,郑衍道:“还未查明,母妃不可非议。”
  “除了他还有谁,你当人人都有当街刺杀皇子的本事,”刘妃咬牙道,“你父皇几次和我说过属意你,他定是害怕储君之位不保,在猎场一次还嫌不够,这是打定主意要你的命……”
  “母妃,太子随父皇一起回宫,哪有空闲安排刺杀。”
  刘妃却冷哼,嘲笑儿子的天真,“不需亲自动手,早设埋伏,传个令就可成事。况且,你若真的出了事,以你父皇的身体,还有得选择吗?他便可高枕无忧,好歹毒的心思。”
  这个怀疑在来的路上已经在郑衍脑中转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拧紧眉,不发一语。
  “不能坐以待毙,要是你父皇真的……,”刘妃想了想,又有些焦虑,“可就迟了,今天晚上的事,绝不能这样轻饶过他。”
  久经后宫风云的刘妃一旦下定决心,脸色渐渐平静,她安抚地拍了拍郑衍的手,“肩膀可还疼?”
  郑衍道:“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已经止血了。”
  刘妃咬咬牙,口中一面道“忍着“,一面扯开他肩上的缠布。
  也不知她一个深宫妇人竟有那么大的劲,郑衍“嘶”地抽痛,肩膀伤口上立刻渗出细密的血珠。
  刘妃看着也觉得心疼,眼见血染在布上,小心翼翼又为他重新绑上,“就说被刺杀的时候伤又裂开了。”
  “你只需做一件事,等你父皇转醒,守在他的面前,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其余事情我来安排。”刘妃说着话,眼眸深处仿佛有一簇火苗在燃烧。
  第52章
  两人回到殿中,太子已同杨老站在一处,轻声说些什么,脸上藏不住的忧色,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身材不高,脸方鼻阔,年纪在五十许间。旁人也许觉得陌生,刘妃却认识,这人是展阀家主展子鲲,人称展公,故皇后展氏的长兄。
  刘妃心中冷笑一声,宫女引着一个身形高瘦,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走近,郑衍见了立刻称呼“外公”,刘妃心下立定,低声唤:“父亲。”
  来人是刘阀家主刘览,他的目光也刚从太子处收回,看见郑衍一身狼狈,神情变得严肃,等听刘妃说完前情后果,他略一沉吟就拿定了主意,“太子必是在与展阀杨老商量此事,你们母子守在帝前不能疏忽,此事我去联络,就算陛下病重,也该为殿下讨个公道。”
  想法和刘妃不谋而合,刘妃大喜,脸上却做足伤心状,带着郑衍坐到一边,召来宫女打水给郑衍拭面,趁机观察他伤口并无迸裂,只留了血迹在肩上,这才放下心来。
  刘览走到太仆廷尉身边低语了一阵,两人回过头来看到郑衍的样子十分诧异。
  另一边,太子与杨老展子鲲时不时低语,偶尔目光瞟过来也稍显凝重。
  宁妃在殿中的位置离稍远些,无论太子或是景王一方如何情形,她都视若无睹,目光直盯着内殿,只是柳眉折起,显出忧虑的样子。
  众人挨到寅时,内殿中终于有了动静,皇后传讯,皇帝召杨老,太仆,廷尉、太子、景王入殿。这几人稍正衣冠,依次而入。
  留下的人心思各异,静静等候。鸦雀无声的大殿中,时间流逝地分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中一声惊呼,于寂静中如平地一声惊雷。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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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京城许多人注定无眠。
  清晨时分,宫中消息陆续传递出,和宫中关联甚深的刘、展两家不用说,其他官宦人家也是气氛紧绷。
  杨府也不例外,有送鲜蔬瓜果的小厮从后门入府,趁人不注意,把准备好的传讯竹筒递给了站在厨房外不起眼的一个丫鬟。丫鬟转身入了内门。没一会儿,竹筒就到了公子杨臣的书案上。
  杨臣梳洗完毕,遣开身边小厮丫鬟等,打开竹筒取出纸笺,没看几眼,脸色恍然大变。匆匆烧尽纸笺,他叫上杨瑞一起离府。
  两人去的是城西的一处普通院子,只有一个老仆看守。老仆见了两人并不陌生,引着两人进入院后的房子。房子宽敞,有几名或坐或躺,全是身高马大,气势彪炳的悍勇之士。几人见到他,站直身体作揖,口称“公子”。只有三人,身上各处有包扎,其中一个脖子绑的严严实实,无法行礼。
  杨臣坐下道:“昨夜怎么回事?”
  只伤了手臂的卫士道:“公子,昨夜任务失败,本来已经要得手,偏偏有一个小娘皮半路杀出,不知道她哪个路数,用的好像是软鞭,把我们兄弟都挡下了。”
  杨臣唤来杨瑞。
  杨瑞对卫士身上伤口逐一查看,判断:“不是软鞭,是乌金丝,极软极细,刀砍难断,用上内力堪比剑斧。”
  卫士闻言纷纷称是。
  杨臣蹙眉,问道:“那女子是不是十六七岁,样貌清秀。”
  “正是,面皮白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