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徐直的脑子有点乱,她一时还没有反应。
  她来的这些天,徐娘娘经常坐在廊下发呆。皇叔不回来,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她以为她得到了皇叔那么多陪伴,得到了她从小到大宫里的女人们经常谈论的“天子的宠爱”,理应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而且不知为何,皇叔去大明宫陪她玩的时候,带给她的是笑容,皇叔回来陪徐娘娘,她经常听到的是徐娘娘的哭声。
  皇叔太忙了,有时候被政事烦扰得脸色不太好,他应该静一静,不应该冲着徐娘娘发脾气。
  徐娘娘喜欢听外面的事情,她就给她讲一讲好啦,也让她知道皇叔为什么生气,好不再去冒犯他,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别看她年纪小,但是她最擅长此道了,她愿意教给徐娘娘。
  李正己殷切又不失从容地跟李乐言说:“瞧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公主殿下,臣带你去换身衣服吧。”
  李乐言正在兴头上,满不在乎地说:“不用。”
  “徐娘娘还有什么要听的吗?我还知道很多不幸。”
  徐直的头有些疼,她觉得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手脚霎时冰凉,未时的阳光那么好,她却如坠冰窟,双唇轻微地发抖。
  李正己看到她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便觉大事不妙,他想提醒李乐言不要再说,徐直却先他一步,握住李乐言的小手。
  李乐言专注而乖巧地凝视她,徐直笑了笑,柔声细语地问:“大唐什么时候对吐蕃用兵?”
  李乐言流畅自然地回答:“正在用兵。”
  第38章 西内(四)
  袁泰为相, 越来越轻浮堕落。他把持选举,贪赃枉法,私下里卖官, 朝野上下遍布他的门生, 爪牙,动辄呼风唤雨, 进止从者如云。
  他的家宅富丽堂皇,远远超过了礼制规定的规格, 一个小小的偏房就能耗资巨万,三四尺的珊瑚多如牛毛,随意赏人。地方官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搜刮百姓,高价从外国购置径尺琉璃盘送给他。岭南节度使吴侩, 为了能自由掌握流放岭南的囚犯的处置权,在岭南极尽苛剥,聚敛金银财宝尽数贿赂给袁泰。
  但是他有一双识人的慧眼,而且有口才,精于巧思,善于出谋建策, 也能在恰当时候给朝廷提供一些专业人才。他的门生有的在吏部任职, 有的掌管天下租赋,他推荐的武将, 果然能一战成名。
  以往李泽选择了对他的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来却越来越无法忍受,看他愈发不顺眼。首先,他跟李泌有矛盾,李泽在朝中提议让李泌回来为相, 他带着朝堂上一大半人抗议。一边给李泌罗织罪名,一边提议为相者先需到地方历练一番,确实有政绩证明此人才能可观,才能按序升迁。百般阻挠李泌回来。其二,正在叛变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张英当初正是出自他的举荐。当时剑南的僚族趁着中原离乱,在南诏国的唆使下勾结岭南的西原蛮掀起大规模叛乱。张英是李恪在灵武时帐下的一个宿卫,他的姐姐是袁泰姑母的儿媳,袁泰观他有武才,保举他到剑南节度使手下当先锋官。张英在剿灭地方判乱之中立下大功,而且他极其擅长钻营,手段凶暴残忍,一路升迁,手下的人既害怕他又离不开他。随着野心不断膨胀,终为国患。
  其三,袁泰最近的挑衅之举越来越多。不仅在家里宴请宾客的时候对李家颇有微词,出言不逊,还沉迷于方术卜算,请方士到他家占卜,故意制造祥瑞,在造反之路上跃跃欲试。
  李泽打算今晚就让宫中养的死士到他家里查看,趁夜割下他的头颅,控制他的家人,清算他的罪过,牵连他的余党,彻底清除袁泰的枝干。
  以前他在两仪殿做这些事情,可谓游刃有余,各种手段信手拈来。其实徐直一点也没说错,他的确在两仪殿杀了很多人。有些人是他引到书房内,埋伏在屏风后的死士会听他指令走出来,一剑或者几刀将人结果掉。有些人是他在正厅即时判罪,立马拉到殿外直接一砍。这些干脆的方式能帮他省掉不少麻烦。
  现在他不愿意当着徐直的面做这些事情,他不知道归根结底为什么不愿意,大致就是觉得这样会吓到她。吓到她会影响他回来跟她做 i,这样的话他唯一热衷可供消遣的娱乐,效果会被削减。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畅快,太极殿到两仪殿的距离不远,片刻之间他就能回来,今天事情太多了,他在太极殿耽误了太多时间。
  他现在处理政务几乎都在太极殿,傍晚才会回来,偶尔才能觅得一日半天的闲暇,等过了这几天的忙碌时间,他想他会有大把可供挥霍的光阴。
  徐直近来对他越发习惯,也许她亦对他的陪伴抱有期待。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到了两仪殿的门前,这几天殿内的气氛都还不错,有时候遇上李乐言在这里跟她玩,她看起来也挺喜欢小孩的,说不定她也想要个女儿。
  有时候他回来得晚,她就等着他吃晚饭,为了两个人的清净起见,晚上李乐言会被送到西侧的千秋殿交给那里的嬷嬷们照看。
  他一如往常跨进殿门,李正己迎上来,面色稍异,不过也不会大惊小怪,就是按照他一贯的吩咐,平淡温和地向他讲述了今天殿内发生的事情,着重强调了一下,“昭阳公主童稚年幼,多情烂漫,不甚露出口风,徐娘娘知道大唐正在对吐蕃用兵,一下午心情郁郁。”
  李泽淡淡“嗯”了一声,面无殊色。
  “知道就知道了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为自己的国家做牺牲,人人有责”他心里如是想,“前线那么多士兵,他们的家人在家里哪个不是整日里提心吊胆。战场上刀剑不长眼,非人力所能控制。”
  “人要死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李正己接着道:“娘娘下午听到消息,当时就急着跑出去找陛下证实是否确有此事,臣念及陛下忙碌,将她拦下。”
  李泽往正厅走,“下次不用拦。”
  他也没打算把她拘束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难道她去了太极殿境况就能有所改变吗?
  “陛下今天归来稍晚,娘娘一个人没有吃饭。”
  李泽脚步停顿一下,偏过头问李正己:“在哭吗?”
  李正己颔首,“在哭。”
  李泽脱下常服,洗过澡,换上寝衣,若无其事地进了房间,房间深处,床幔后面,有微弱凄然的啜泣声若渺小的莺言燕语那样轻轻传来。
  他走过去撩开帐幔,无限怜爱地拥她到怀里,她穿着单薄的缟白窄袖圆领对开襟长衫,月白色束腰百裥裙将纤细柔长的腿全部包裹在内,蜷缩的动作恰好勾勒出一身曼妙美好的曲线,他就顺着她侧躺下来,两手抚上她的双肩。
  以往怎么着她都会先挣扎一番,今天只是冰冷疏远地捕捉他的手试图扯开,许是哭了一下午,现在有点没力气,也有点摸不着头绪,也害怕听到真实的答案,徐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去质问他。
  她现在就是对他十分厌烦。
  “别碰我。”
  “离我远一点。”
  李泽偏偏要双手穿过她的腰侧,制住她的一双手腕,箍紧她在怀,暧昧的声线询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徐直没有接他的话,出于惯性小声呢喃:“阿兄……”
  他很讨厌这个称呼,遂跟她说:“来,让阿兄抱。”
  手脚都紧紧缠住她,流畅娴熟地开始解她的衣服,现在他对她的掌控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怎么说呢,穿脱自如,她穿哪件衣服他都能轻易解开。李泽避而不谈,选择加深这份旖旎,“想你一天了。”
  “今天有没有想我?听说你下午要去太极殿寻我,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衣服被抛出床外,勾开自己衣服的系带,李泽道:“我们还没在太极殿试过。”
  “我很期待白天。”
  徐直终于忍受不了了,她的情绪快要崩溃了,她在他激狂的动作里转过身来,清澈含怨的水润眼眸愤愤凝望着他,努力才不让自己哭出来,干哑的声音诘责道:“你一定知道出使吐蕃很危险,你一定早知道大唐马上要跟吐蕃开战,你肯定去了那里会九死一生,所以你才把阿回赶到吐蕃对不对?”
  他丝毫不慌,正欲打算脱掉她最后两件衣裳,徐直首次那么大脾气地去怒吼一个人。
  她猛然使力将他推出身外,踉跄着在床上站起来,大声说:“你别碰我!”
  她好难过,蹲下来抱住散乱的长发,十指将头发越攥越乱,完全无法接受现实,悲声自问:“我欠了你什么?”
  “阿回欠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