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我问过他两句话。卫鹤低笑两声,情绪不明,听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贴过来附在我耳边,竟然说愿与卫氏共天下。
  桑昭听完,没什么反应,随口问他:他想拜你为帝师?你答应了吗?
  卫鹤摇头,唇间泄出几分笑意:你做过卫氏的义女,没有几个掌权者不会忌惮卫氏,若他贤明,即便卫氏真的能助他力挽狂澜,来日他手中的刀一定会向卫氏落下,若他......卫氏又何必辅佐他呢。哪位君王,会真的愿意与世家共天下。
  他顿了顿,又笑道:之前江清来找过我,他说当年我辞官离京,未尝不是好事,否则说不定我也会死在你的刀下。
  卫鹤抿抿唇,望着桑昭,轻声试探:你觉得......
  他话没说完,桑昭已然轻笑一声,侧眸看了过来:你真的想听我的建议吗?
  她意味深长:你有那些什么毁灭重来的想法,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卫氏将来会如何。
  你不是自己都说,哪个皇帝愿意与世家共天下。桑昭道,我做过卫氏的义女,卫氏会被掌权者猜忌,而你是卫氏的家主,要怎么做才能不被猜忌?
  卫鹤无声沉默。
  桑昭继续道:我没有什么建议给你,世家大族,是继续繁荣,还是没落消失,我的话影响不了什么。
  ......是。卫鹤低低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桑昭瞥他一眼,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但卫鹤之后没再说什么,桑昭也没有就着这件事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楚长云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但桑昭和卫鹤的马车离宫时,宫门外临鄣王府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
  上京城中的百姓再次闭门不出,身穿官服的官员低着头,逆着马车的方向匆匆赶往皇宫,桑昭掀开轩窗帷幔,看见了注视马车的江清。
  他身着赤色官服,微微蹙眉,神色复杂望着忠义侯府的马车,猝不及防撞上桑昭的脸,勉强勾唇,扬起个不太轻松的笑容来,对着她拱了拱手。
  拱卫他的官员跟着他朝桑昭行礼,匆匆抬头遥望她一眼,面色焦急,很快簇拥着他离开。
  有人迷茫,有人面色灰败,失神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走。
  桑昭放下帷幔,隔绝车外的视线。
  马车很快在侯府大门停下,出乎意料的,楚长云的马车也在这里。
  他抱着双臂站在阶下,脚边放着个松散包裹,露出半截画卷,看见桑昭二人的马车,眼睛一亮,立即扬起手臂挥手。
  桑昭刚下马车,楚长云已经提起脚边的包裹到了她面前,将包裹往她脚边一放。
  桑昭低头一看:什么?
  楚长云咧嘴笑开:你要的东西。
  桑昭沉默片刻,瞧了眼脚边的包裹:我的意思是
  我记得的。楚长云立即接话,我记得的,我之前欠你的承诺嘛,你说你要我将这些东西烧了。
  卫鹤向她脚边的东西投去一眼,隐约猜出那些被随意包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桑昭指了指包裹:那为什么你没烧?
  楚长云回忆起自己进入望月台后的震撼,沉默片刻:毕竟是太祖真迹,我不敢。
  ......
  桑昭狐疑看他一眼,他不是想让这些作陪葬吗?既然入不了皇陵,不如直接烧给他。
  楚长云摇头,只是说:那是我祖宗,我不敢。
  包裹松松散散落在桑昭的脚边,被楚长云随意裹在里面的画卷滚落,隔着布撞上桑昭的脚腕,桑昭沉吟片刻,没再说什么,弯腰提起包裹,下一瞬,整个包裹在她手中凭空消失,被她收好。
  楚长云再次见到她的神奇手段,仍旧十分惊奇,好奇地看了她的左手好几眼:这里面的东西,你看过吗?
  桑昭估摸了一下包裹里会有些什么东西,微微点了点头:看过一点。
  看,看过一点?楚长云愣了一下,有些摸不清她看过一点是哪一点,太,太祖他写的那些
  啊。他一拍脑袋,对,念桑女那么多人都读过,你肯定也......
  桑昭见他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没弄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你想说什么?
  楚长云难得犹犹豫豫,看了眼立在桑昭身边不走的卫鹤,微微抬手指了指桑昭的左手:里面有很多你的画像......
  桑昭点头:嗯。
  楚长云抿了抿唇:太祖他在后面提了一行小字,你见过吗?
  桑昭摇头,直视楚长云的双眼:没见过,是什么?
  愿作桑山泥,世世不分离。
  第191章 准备马车
  太祖楚和写下的情思并不只是外界流传甚广的七篇《念桑女》。
  楚和曾在一堆没有寄出的信里写道,一统中原,登临至高之位后,旧伤数次复发,太医几乎日日都在研究新药,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接受了命不久矣的事实。
  大蔚初立,好在他觉得弟弟的才能很不错,因此并不很担忧大蔚的未来。
  他在信里写自己杀伐过重,因他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夜里曾梦见死后地府言他罪孽深重,拒绝收他,要他在凡间做个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直到某一日魂飞魄散,才能迎来解脱。
  他因为这个梦在一段时间内情绪反复无常,一边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死亡,一边又因梦里的结局害怕死亡。
  当年的忠义侯和宦官林嵩知道他和桑昭的事,曾恳求他去桑山求桑女血救命。
  楚和没去,身体愈发不好,他十分渴望能再见一次桑昭,又十分抗拒再与她见面时自己带着这样不堪的目的。
  楚和后来病重时的信所表达出的情绪变化非常大,时而自卑伤怀,将这段无望感情里的自己几乎贬得极低,说自己不该奢望不应痴缠,时而又纠结不甘,倾诉情思,化作这化作那也要留在桑昭身边。
  楚长云想象不出当年的太祖和桑昭经历过什么事,他又为什么产生这样的情意,但他不想再探知多年前太祖的情感,也无意再窥探太祖的想法。
  但他注视着桑昭,想知道桑昭对这些感情的反应。
  桑昭嗯了一声,只说知道了。
  她对这些感情没有反应。
  楚长云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桑昭没有探究他在想什么,道了谢,转身进了府门。
  楚长云和卫鹤面对面,他变了脸色,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提醒卫鹤:当年的记载中......太祖尚未统一北方,桑女的踪迹已经不再出现,你......
  卫鹤跟着他微微笑了笑:我明白世子想试探什么,她是不是快要离开,我无法明确告诉你,我没打算做什么,明月高悬,亘古不变,揽月......只是妄想。
  桑昭进了忠义侯府,还没打算回屋,便被林长命请进堂屋,早有人在屋中等她。
  桑昭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见到张宣。
  林长命说他态度强硬,非要进府等待桑昭和卫鹤归家,他是卫鹤老师,林长命不敢强行驱赶,只好让人进府,好茶待之。
  他没穿官服,身上是十分简单的鸦青常服,神色严肃,身前桌案上的茶水一滴未饮。
  林长命安静退出去,桑昭在他对面落座:我以为你不在宫里,也会在去宫里的路上?
  张宣起身对她躬身一拜,复又落座,却未曾回应桑昭的问题:阁下还会在此地停留多久?
  你是问我什么时候离开。桑昭道,还是催我离开?
  张宣抬手挽袖,取了干净的茶杯为桑昭斟茶,竭力让自己的面色温和下来:自然是前者。桑女的事迹也好,其他神仙的传说也罢,神仙停留在人间的时间都并不长,等人们察觉神仙降临纷纷前往时,祂已经成为传说。
  桑昭没动他放过来的茶水,打量了一眼他眉眼中藏不住的疲惫:找我有事?
  张宣挺直了脊背,微微点头:在下想与神女论道。
  论道?
  桑昭轻笑一声,像是因他的行为而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是神仙,我有私欲有喜恶,无论你是为什么而来,想与我探讨人性还是天命,我的道或许都无法给你解惑和指路。
  张宣却摇摇头:你是为了平民百姓而来吗?
  他紧紧盯着桑昭的双眸:可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你的到来而变好。那是为了楚家人的统治而来吗?可是楚氏也并没有因为你的到来而更加强盛。
  桑昭回望着他,猜不出他究竟想从自己眼里看见什么:神仙没有统治过人间,我不是神仙,但也已经不是人了,我也没有。史书上,有记载哪朝帝王的统治是要靠神仙降世维持的吗?或者有记载哪朝哪代的百姓请来了神仙为他们杀人改善生活吗?我是为了我的私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