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才走了没几步,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魏思暝瞬时清醒过来,用尽全力握紧了手中匕首。
  脚步声愈来愈近,在寂静的甬道里荡开沉闷的回响,魏思暝隐匿在拐角处的阴影里,紧咬着下唇,逼自己强打起精神,他扶着冰冷的石壁,直接因用力变得泛白,涣散的瞳仁重新聚焦。
  一抹淡黄色身影映入眼帘,是白日隐,他几乎都要以为产生了幻觉。
  那张素来平静冷淡的脸上,此时爬满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思暝!!”白日隐向他奔来,他紧皱眉头,眼中翻涌着的心疼无处可藏,“对不起,都怪我,这方阵太大,不知为何......我使不出灵力。”
  魏思暝扯了扯嘴角,想笑给他看,可身上的伤口扯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上便成了比哭还难看的模样,有气无力道:“阿隐,我没事,就是被段华用刀划了一下,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地上的血,一路寻过来的。”白日隐声音发紧,十分自责,小心翼翼地撩开他染血的衣袖,指尖触到伤口边缘时微微颤动着,“疼吗?”
  魏思暝望着他,忍不住想起他背后那一道道交错的新伤旧痕,想必比自己此刻还要通上百倍吧。
  “不疼,没感觉了。”他故作轻松道,“好了阿隐,我们先出去再说,我刚才看到段华身后有道暗影,不知道是什么,总之现在我们最好避免同他交手。”
  “好。”
  白日隐用力将自己袖口的布料扯下,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便一前一后继续寻找终点。
  走了没多远,方阵外突然传来铜锣响声。
  玄衣男子的声音穿透阵壁,传入耳中:“时间到!九十七号、九十九号、一百五十七号、一百五十八号,淘汰——”
  白日隐眉间笼罩着阴霾,沉声道:“还没有结束。”
  “嗯,这样也好,起码外围的看客会离开。”
  白日隐遥望着远处入口的方向,担忧道:“不知子书师兄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有大壮在,应当无妨。”
  白日隐点点头,两人不再耽搁,互相搀扶着加快脚步,继续寻找出去的方向。
  “你确定是这里?”一墙之隔,突然传来段华的声音。
  魏思暝忍着臂上剧痛猛地将白日隐拽住,不声不响地拉着他向反方向走。
  段华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不能确定是谁。
  可绕了许久,身后的脚步声却像附骨之疽,不远不近地跟着。
  魏思暝受伤的腿已然麻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仍旧不敢停下脚步,失血过多叫他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褪了血色,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白日隐搀扶着他也是累的够呛,魏思暝这一身腱子肉大半都依靠在他的身上,还要分辨方向,在这严寒冬日,鼻尖竟也渗出汗来。
  魏思暝低声道:“阿隐,你先走吧。”
  白日隐紧咬着下唇,倔强的扶着他继续向前。
  魏思暝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不忍见他如此,直接挣开他的手,瘫坐在墙边,摆摆手道:“阿隐,你走。”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白日隐却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俯身上前要将他拉起,魏思暝将他一推,喊道:“走啊!”
  话音未落,段华的身影便出现在拐角处,手里还握着那把沾血的匕首,刀尖上的血珠已经干涸成深深的红色,他身后的暗影像团化不开的墨,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蠕动。
  白日隐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却仍旧不肯走,灵力被遏制,但他瘦弱的身躯一直在试图将魏思暝拉起。
  段华见到二人后并不急切,一步步逼近,仿佛在逗玩猎物一般,想要欣赏它最后的挣扎。
  魏思暝一边留意着段华,一边将那倔强的身体掰直,声音放软,几乎是在哄着:“阿隐,阿隐,你听我说,你先去找出口,出去后就能恢复灵力了,到时候再回来找我,好不好?”
  他实在不能看到段华将这刀刺入他身上的模样,别无他法,只能先将他哄走。
  “你骗我。”白日隐眼尾微红,眼中带着泪光,“我不走,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说话间的功夫,段华已经走到两人跟前,魏思暝挣扎着站起身,将白日隐死死护在身后,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直指段华:“我同你到底有什么仇怨?叫你如此步步紧逼?”
  “李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段华皮笑肉不笑,“噢,想拜你为师的人多如牛毛,我算什么东西?是吧?”
  魏思暝稍一思索便大体明白,原来段华是拜师不成反生怨恨。
  段华见他蹙眉沉思的模样,以为他终于想起自己,心情大好,在二人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掐着嗓子,语气怪异道:“哈哈哈哈哈哈李公子不是心怀天下苍生喜欢救人于水火吗?我爹爹就是算准了你这副虚伪心肠,没想到你果然上钩。”他伸出手指向白日隐,上下来回的点着,“跟这个叫什么什么......日隐的,他拿了我干爹的东西是吧?”
  拿了他干爹的东西?
  魏思暝心头一沉,几乎立刻猜到了答案。
  “华阳泽?”
  段华却突然捧腹大笑:“你...你刚才在外面居然还说是我干爹叫你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当时...我当时就憋不住了你知不知道?”
  果然如此。
  “哎呦,哈哈,哈哈。”段华抬手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笑声却骤然止住,脸上的神情变得狰狞可怖,“既然你护着他,那就让他跟你一起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直藏在他身后的黑影猛地跃到半空,立刻向二人的方向冲来。
  借着月光,魏思暝模糊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黑漆漆的,像团雾一般,他只觉眼前一黑,正要将白日隐推开,却见对方比他更快,一把将两人都拽向旁边。
  那团凝聚不散的黑雾扑了个空,狠狠砸在地上,散成一片,随即立刻又聚在一起。
  段华在旁边拍手叫好,道:“对!阿叶!就这样!”
  阿叶?阿叶?
  魏思暝心头猛地一跳,这名字分明在哪里听过。
  这不是......这不是董古的儿子吗??
  那团被称作阿叶的黑雾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向距离最近的白日隐再次冲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残影如闪电般掠来,挡在白日隐面前,像是屏障一般将那团黑色墨影死死挡住。
  魏思暝隔得距离不算太远,待黑雾退回,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残影分明是一道生满横刺的荆条。
  不仅是魏思暝,白日隐面色也一变,瞪大了双眼。
  三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缓缓而落,见事态平息,伸出手来,那荆条便立刻飞回掌中,消失不见。
  他看都没看魏思暝一眼,只是对着白日隐道:“阿隐,叫为师好找。”
  他的语气平淡,脸上更是看不出半分久寻不得的急切,丝毫看不出思念徒儿的模样。
  白日隐抿着双唇,一声“师尊”哽在喉间,这声“师尊”在他看到这团黑雾以后,便再也唤不出口了。
  三时却并不介意,上前几步:“这些日子在外面如何?”
  “三时,你同他废话干嘛?”见三时同人寒暄起来,段华在一旁急得跳脚,又唤起那团黑雾,“阿叶!”
  那黑雾却只是飘散在空中,不敢妄动,像是对三时存着极大的畏惧。
  就在这时,附近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皆为一愣,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长相俊俏的姑娘从岔口探出头,看到甬道里对峙的几人,脸上闪过一丝怯意,却并没有跑掉,看向段华的眼里带着几分欢喜。
  “段公......”
  话音未落,三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阿叶便直冲她而去,将她团团围住,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姑娘便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已然没了气息。
  魏思暝看的很清楚,白日隐也看的很清楚。
  白日隐挪动到魏思暝身前,颤声道:“三时!一年前的歌女比赛......”
  “阿隐,怎么能这样直称师尊名讳?”三时打断他,挑了挑眉,相比白日隐知道这些事,他更惊讶于这个新称呼,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忘了师尊是如何教导你的吗?还是说跟着李春碧才寥寥数月,便被教坏了?”
  白日隐不动声色的将身后的人挡了个严实,冷冷道:“与他无关。”
  角落里的段华手执匕首,眼睛死死盯着魏思暝的脸,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去将他碎尸万段一般,他面色不耐,咬牙切齿道:“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全都杀了将东西拿回来不就行了?”
  三时并不理睬,只是一步步逼近,白日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两人的后背都抵在了冰冷的石壁上,退无可退。
  三时停下脚步,语气竟带了几分劝诱:“阿隐,听话,将日月重光的东西还回来,跟我回去,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