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听到这里,桑适南心口骤然一紧。
  陆骁瞪大眼睛,结巴道:“三年前的4·15缉毒行动?那不就是桑队您父亲……”
  聂毅平缓缓开口:“在座各位,对三年前的‘4·15缉毒行动’应该都不陌生。这场行动的起因,是一名语言学专业的年轻博士,为了研究棉语独自深入三邦谷腹地,却意外被毒贩绑架。前线有一名卧底同志,为了营救这名学生,不慎暴露身份,英勇牺牲。”
  会议室内,众人神色凝重。
  “但警方也并非一无所获。毒贩当时把学生带到了三邦谷最深处的老巢。卧底在掩护的同时,将实时定位发回上线。凭借这一点,我们才能成功摧毁大片罂粟种植区和制毒工厂,缴获巨量海洛.因。可以说,4·15缉毒行动,在当时几乎是对三邦谷毒贩的一次毁灭性打击。
  “然而,罂粟田与工厂被端掉后,毒贩们并未彻底覆灭,反而转向研发新型毒品。他们抛开了罂粟提炼的高风险与高成本,改以化学合成,生产出价格低廉、成瘾性极强的新货。它的成本和风险,不及海洛.因的百分之一,可利润却是百倍,甚至千倍。”
  聂毅平从桌旁抬起一袋白花花的食盐。
  “这五百克袋装盐,它只能卖两块三毛八。而同样克数的巴别塔新型毒品,其市价却是——两千五百万!”
  “部里绝不能允许这种新型毒品进入中国市场流通。因此,我们再度派出一名卧底,也就是齿轮,伪装成化学品分销商助理,潜入三邦谷调查巴别塔毒品的生产和销售源头。齿轮不负众望,成功调查出这种毒品出自一个叫唐金生的毒枭。他就是巴别塔毒品的真正源头。”
  聂毅平扫视全场,声音更加坚定:“诸位,三邦谷的毒贩已经卷土重来,我需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将罪恶扼杀在国境之外,也让牺牲在前线的同志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会议结束。
  桑适南一言不发,紧握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径直朝档案室奔去。
  档案室里藏有三年前他父亲桑从简殉职案封存的卷宗。那一摞资料,他这三年已不知翻过多少次,每一页都能背下来。可今天,他的目标并不是父亲的牺牲报告,而是夹在案卷中关于另一个人的记录。
  其实这些资料,他同样已经看过无数遍。
  可不知为何,他今天只想再翻一遍,再逐字逐句确认一次。
  桑适南在档案系统中输入“奚也”两个字。
  跳出来的结果,与他所知一模一样,也和会议上聂毅平的介绍无异。
  他眼底闪过一丝难掩的失望。
  档案室的科员忽然坐直,眼神死死盯住屏幕上闪动的检索记录。
  有人在查奚也?
  他登时一个激灵。
  聂局早就叮嘱过,任何人调取奚也的档案,必须经过他本人同意。只要有人输入奚也的名字,系统第一时间就会同步到聂局那里。
  科员不敢怠慢,当即拨出电话。
  桑适南对此毫不知情,他还在坚持,不停在档案卷宗中找任何关于奚也的蛛丝马迹。
  “砰!”大门忽然被人狠狠推开。
  聂毅平健步迈入,满脸怒容:“谁准你动档案的?”
  桑适南抬起头,直直与他对视。
  “聂叔。”他忽然开口。
  聂毅平愣了一瞬。
  桑适南继续说:“我爸死了三年……三年了,他的尸骨还不知道埋在三邦谷哪座荒山里风吹雨淋。聂叔,今天我不是您的下属,也不是一个刑警,我今天以死者家属的身份,能不能问一句,我爸到底怎么死的?”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聂毅平摸了下鼻子,移开目光:“……你爸怎么死的,档案上不是写着吗。”
  “不对,聂叔。”桑适南摇头,“我爸在三邦谷卧底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暴露?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缉毒警,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以牺牲妻儿、牺牲一切包括自己性命的卧底,他不会冒着任务失败的风险,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质,哪怕这个人质,是他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聂毅平的眼皮狠狠一跳。
  桑适南盯住他,一字一顿:“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人质本身,就是任务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对吗,聂叔?您告诉我,奚也他到底是什么人?”
  聂毅平没吭声。
  他终于明白,桑适南真正想问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问题。
  而他也确实抓到了重点。
  只有清楚奚也的身份,才能明白,桑从简为什么要为了奚也孤身犯险,才能知道桑从简最终的死因。
  第15章 棉勃毒王
  良久,聂毅平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起老桑的好来,想起过去这些年他帮老桑照顾他留下的这对兄弟,想起他看到桑适南一路成长到现在,看到奚也从鬼门关回来身体慢慢康复,心底那骄傲之情不亚于看到自己亲儿子有了出息。
  “你猜得不错。”聂毅平终于开口,“奚也……其实是你爸安插进三邦谷的线人。所谓研究棉语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任务,是摸清毒贩的制毒基地,方便警方一举打击。”
  桑适南脑子嗡嗡直响:“这么危险的任务,为什么不让专业的警察来做?”
  “这就是问题所在,”聂毅平缓缓说,“没有人比奚也更适合……你知道,你爸当初是怎么收养他的么?”
  桑适南心跳陡然加快,胸口鼓噪得几乎要炸开。
  聂毅平自问自答道:“坤貌,听过这个名字没有?上世纪90年代,他是棉勃最大的毒王。而奚也,就是他的长子。”
  “当年坤貌刚在棉勃站稳脚跟,棉滇军方不可能承认他在棉勃的正当性,于是,坤貌就想到去争取中国政府的支持。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决定斩断制毒贩毒的生意,转向正规的木材、玉石生意,从一个制毒贩毒的大毒枭,变成了禁毒销毒的领头人物。”聂毅平冷冷道,“可你也知道,在那片土地上,毒品是当地人的重要生计来源,棉勃那一带几乎全靠毒品为生。坤貌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于是,无数利益受损的小毒贩和分销商,便决定联合起来报复坤貌。”
  桑适南皱眉:“所以……他们下手的目标,就是奚也?”
  聂毅平点头:“那时候奚也才七岁。在他生日那天被绑走,用来威胁坤貌叫停禁毒行动。偏偏碰上你爸执行任务,把奚也救了下来。这孩子身世特殊,救下来了,总不能送回毒枭身边吧?正好那会你爸刚跟你妈离婚不久,就主动申请,把他给收养了,这一养就是二十年。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奚也作为特情线人,以研究棉语为借口去了三邦谷做卧底。只是谁都没想到,让他去做线人的代价,会这么大。”
  桑适南喃喃:“让奚也回到他亲生父亲身边做卧底?你们怎么敢……”
  聂毅平笑容苦涩:“赌呗。”
  他轻声说:“没赌赢,但也不算输。”
  屋外骤然狂风大作,暴雨噼里啪啦急匆匆砸下。
  黑云漫顶,一瞬间吞没整个江州。
  夏末秋初的空气里透出丝丝凉意,奚也裹毯坐在窗边,打量着面前贴着无数资料照片的白板墙。
  他抬手取下一张资料,上面是关于巴别塔毒品包装的照片。
  “想要建成巴别塔吗……”
  他眼含讥诮。
  那也要看上帝,答不答应。
  啪一声照片被随手掷进垃圾桶,光洁的相纸映出窗外那片压顶的乌云,席卷着将那座土黄高塔吞噬。
  ****
  “唐宴一案的线索断在了梭钦身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换个思路,从毒品交易的另一方入手。”桑适南抱着一摞案件资料大步迈进办公室,回头问陆骁,“唐宴会所的老板传唤过来了吗?”
  陆骁回:“已经扣押快24小时了,还是说什么都不知道,要先放走他吗?”
  桑适南说:“放什么放?有会所成员在你的地盘上交易贩毒,你作为老板,能不知情?他这样说才叫有鬼,继续审。”
  审讯室里,会所陈老板双肘支着桌面,手腕上金光闪闪的百达翡丽表亮瞎了对面问讯警察的狗眼。
  “警察同志,我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他语气不急不缓,“容留贩毒的罪名不小,我担不起,你们可不要随意冤枉了我。”
  “这个家伙,老油条了。”陆骁隔着单向玻璃,手指点了点,“问他什么,要么回‘身体不舒服’,要么说‘记不清’,再就是干脆拒不开口来对抗审讯。把避重就轻、百般抵赖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桑适南冷笑:“他也知道警方没证据,定不了他的罪。”
  “那怎么办?撬不开他的嘴,这案子一筹莫展。”陆骁说,“要不这样,我们就骗他,跟他说什么交易、什么毒品啊,都是假的,坦白招供后果没那么严重?”
  桑适南微微一笑:“听说过隔壁省二十年前有个案子吗,报案人在公厕发现一具被奸杀的女尸。当时警方没找到任何别的线索,所有证据都指向报案人,于是认定报案人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