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另一道身影。
  孤单而渺小,却在这片空无的海上,独自伫立。
  黄灿喜张开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野……这是梦,还是现实?”
  “我该去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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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不行吗?周,野
  周野望着她,笑容温柔得不像话。
  黄灿喜瞬间就明白,自己在做梦。自打进了ecs,她从没见过周野笑。
  这人是温柔的,哪怕她和东东把ecs的天花板掀了,他也不会骂一句。
  可他身上总带着一股不通人性的呆气。她拐弯抹角地损他,他还一本正经地回句“谢谢”。
  如果说东东是鬼,那周野,会不会是还没长回灵智的鬼?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自觉上扬,主动去牵他的手:“路在哪,周野?”
  又学着他在哀牢山时的语气,轻声说:“回去吧,周野。”
  话音一落,世界轰然崩塌。她和他同时化作一滩水,溅散无形。
  再睁眼时,她已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毛被。
  她往里一缩,余光却瞥见旁边另一张沙发上,也睡着一个周野。呼吸均匀,神色安恬。
  夕阳从窗外斜斜洒入,在墙面上晕开一块淡紫色光影,把两人的轮廓拖得又浅又清晰。
  黄灿喜骨子都酥进沙发里,心想:无论梦多恐怖,终归只是梦。
  她拿起手机一看,竟睡了两个多小时,又到吃晚饭的点。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正要出客厅,眼前一幕却让她傻了眼。
  她奶奶和陈米的魂正坐在东东身旁,帮他捶背捏腿。东东则悠悠闲闲,翻着陈米的漫画。
  黄灿喜摇摇头,“见鬼了。”
  转身就撞上周野。
  她揉着太阳穴,特地瞥了一眼他的嘴角,才放下心来。
  “老板,太可怕了,我最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心理医生还放假不上班。”
  三人磨磨蹭蹭出门吃饭,正巧遇上村里绢花大户的厂长。
  厂长一听他们要去隔壁派乐汉堡,眼睛瞪大:“你们干么呀?!”
  “来保定吃汉堡?扯犊子咧!来我家吃!”
  “我们要去吃汉——”
  黄灿喜手疾眼快,一把捂住周野的嘴,干笑两声“哈哈。”
  她是真怕了,周野这情商真是感人。
  “走!”东东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当场和厂长大哥二弟起来。
  周野凑到她耳边:“你不是想吃汉堡吗?”
  黄灿喜压着他肩膀踮脚,压低声音:“今、晚、偷、偷、吃。”
  转眼圆桌一摆开,保定烤鱼、总督豆腐、鱼香肉丝、牛肉罩饼……八个核桃齐刷刷上桌。
  哪怕东东设定上是他们老师,但放在这桌子上,三人就是小辈,被一群长辈轮番劝:“大学生还小咧,多吃点,长身体。周老师,今年多大了?结婚没?”
  黄灿喜心里想着汉堡,屁股刚落下时还想着最多八分饱。
  结果碗里越堆越高,再抬头,肚子撑得她不得不站起来消食。
  米北庄村的店多是前店后厂,夜里机器不停,绢花就在“嗡嗡”的声浪中织成,一浪压着一浪,和院落巷子里老鼠野兽钻行的窸窸窣窣混杂在一起,竟自成一派。
  她揉着胃在院子里闲逛,正欣赏晾晒的绢花,忽然听见大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走过去一看,厂长的妻子也赶来,“估计是拍视频的外地人迷路了。”
  米北庄村的路灯高,雾一大,光被吞得发昏,外地人确实不好找路。
  可两人推门一瞧,门外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黄灿喜探头左看右看:“没人啊。”
  厂长夫人笑笑:“估计走了吧。”
  望着黄灿喜没有丝毫防备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叮嘱:“晚上要是有人敲你门,你可别开。”
  黄灿喜哈哈一笑:“不怕,坏人来了我一个能打三。”
  厂长夫人摇摇头:“就怕不是人。”
  她指着一个方向,“我老公告诉我的,九十年代的时候,津雄高速和043省道那有个狐仙祠,后来征地需要,就把它推了。”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
  “本来说换一个地方,但是阴庙款不好下,以前这块地大家都穷,也就没闲钱再建,后来村里做起殡葬买卖,出了名,富起来了,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大家都想往前走,能别回头就不能回头。河北地很平,哪里都能来,哪里都方便去,四四方方的,走错路了也不用回头,一直走,也能走对。”
  “狐仙祠没了后,里面的小狐狸的魂就跑了出来,晚上在街上乱蹿,晚上十一点前回家,别开门,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
  黄灿喜心里一震,没想到米北庄竟还有这样的历史。
  她忍不住追问:“那位狐仙娘娘叫什么名字?”
  “记不得了。”
  她不死心,“linbu?阿布,是叫阿布吗?”
  厂长夫人听后却笑了,“应该不是这个。”
  “我是福建人,我以为你喊我妈妈呢。”
  她笑着离开,留下一个满脸复杂的黄灿喜。
  黄灿喜犹豫回头,周野竟神出鬼没地站在身后。
  想起那个诡异的梦,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会喜欢你妈吗?”
  俄狄浦斯情结,又称恋母情结。
  哪怕陈米的母亲如此反对他的爱好,他依然会在妻子身上寻找理想化“母亲”的影子。
  难怪需要遗物整理所,原来所有人都有不愿被别人看到的一幕。
  “陈米难道是把米北庄的野狐仙寄在他的纸人妻子上?”
  自打来了这里,她怪梦不断。要真是狐仙作祟,也就说得通了。
  “我想……这片地原本有过土地神,护春耕秋收,保一方平安。
  后来米北庄村的产业链变了,村民不再需要神灵。推祠建路,成了必然。
  可又怕惹怒狐仙,于是留下那些像自保一样的‘村规’。”
  她一口气推理完,却没听见周野的回应。抬头时,正撞进他炙热的目光。
  哪怕他不言语,那目光里的肯定也让她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我一直想,纸人怎么才能驱动,但又总觉得哪儿不对。
  “原来寄魂不是终点,而是过程。
  “陈米用的是福建乩童的方法,先请神入纸,再请神上身。”
  周野抱着手臂倚在门上,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狐仙就算失供成孤魂,也不是陈米这种门外汉能困住的。
  它是自己愿意进的。神龛再小,也是个遮头的屋;一炷香再弱,也是条香火。”
  他顿了顿,歪头打量一脸认真的黄灿喜,口无遮拦,“黄灿喜,你怎么突然间开窍了?”
  黄灿喜正沉迷在推理热里,冷不丁地被他一把揪出来,
  “当然是以图搜图,你那天问我供品摆法,我转头就去搜了,说是闽南那边的。”
  “老板,时代变啦!”
  这里又不是哀牢山那种深山老林,当然要巧用现代科技。
  周野没听懂,却没逃过她眼底的得意。他不知为何,见黄灿喜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黄灿喜却“哈哈”两声,捏上他的嘴巴子,“别笑,求你别笑。你一笑我就害怕。”
  周野果真收了笑,眉头微蹙,不解地把她的手摘下,反而握在掌心:“那我们出去吗?偷偷——”
  “吃汉堡去。”
  黄灿喜眼都直了,这会儿谁还吃得下汉堡。
  白天集市的影子已经散尽,进货的货车装满彩色的殡葬用品,从市场街驶上043省道,往各地去了。
  他们赶在店打烊前买到汉堡。
  热乎乎的汉堡握在手里,换来了亮晶晶的眼睛。
  黄灿喜笑眯眯地掰下一小块,剩下的塞给周野。
  周野几口吞完,回头发现她还在盯着那一小块发呆。
  “你不吃吗?”
  黄灿喜被他的目光唤回神,眼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那小块汉堡,叹了口气:
  “我小学的时候,奶奶死了,可她一直跟着我。
  我跟别人说,慢慢就没人愿意理我,到最后理解我的,只有何伯和我的心理医生。”
  她低笑一声,眼神柔和。
  “我那会儿收集了一大堆肯德基、麦当劳的优惠券,可没朋友陪我去。
  “后来何伯知道了,硬是一口气陪我把券全用完。
  “那个月差点没交上房租,嘿嘿。”
  她咬下一口,“汉堡真好吃。两块面包夹点肉菜,还有饮料和小菜,什么价位都有。”
  “现在想想,幸好奶奶跟着我。
  “她死的时候,我太小了,烧不出什么大房子、大家电。她要是在下面受欺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