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几人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再回头看那三炷香。明明还剩三分之一,此刻却已无声熄灭。
  恐惧瞬间攥住所有人。
  三人连滚带爬地扑向墓道出口,手脚并用地在狭窄的通道里拼命向前。石泊丘在最前,瘦子居中,胖子体硕,落在了最后。
  当石泊丘终于看到洞口那点微弱的天光,猛地扑出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得身后传来胖子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他回头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那洞口竟像活物般正在自行收缩!肉眼可见地挤压、合拢。
  千钧一发之际,石泊丘死命将刚好钻到洞口的瘦子往外一拽!瘦子几乎是擦着闭合的岩壁被硬生生拖了出来,而身后的胖子,则被彻底封死在了墓穴之中!
  两人发疯似的喊着“胖子”,用铲子拼命挖掘,可崖壁土质过于松软,每一铲下去,周围的泥土就簌簌落下,重新填满空缺。徒劳挖掘了二十多分钟,面对彻底封死的崖壁和死寂的回应,绝望的寒意浸透了四肢。
  “瘦……瘦猴……”石泊丘声音发颤,面如死灰,几乎要站立不住,“你背上……背着个什么东西?”
  那具本该躺在棺中的女尸,此刻竟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攀附在瘦子的背上,跟着他们一起从那个地狱般的洞口出来了。
  “之后呢?”黄灿喜觉得这事实在太过离奇,“这都赶上恐怖故事了。”
  “听说瘦子当时吓疯了,直接在悬崖上就把那女尸掀进了黄河里。”
  “可回到村子后,他还是大病一场,没几天就跟着胖子去了。”
  何伯摇了摇头,目光忌惮地瞥向那间杂物房,
  “石泊丘和我师父是故交,这故事传到我这里已是第三手,其中的真假,谁也说不清了。”
  “要是那块布绢还在就好了,”黄灿喜脸上不见惧色,反而流露出几分探究的惋惜,“那恐怕才是关键。”
  “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何伯沉声提醒,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那布绢……确实还在。”
  黄灿喜一愣。她原以为,这群求财的盗墓人,绝不会带走这不值钱的物件。
  “石泊丘认得些字,当时就瞥见布绢上写着几行字,似乎是另一处墓穴的方位。但因为这事太过邪乎,折了两个人,他不敢声张,一直偷偷藏着。直到有一天,村里的女人像往常一样去井边打水时……”
  “又把那女尸,从井里给捞回来了。”
  黄灿喜知道那口井,方才回村时路过,口渴浅尝了两口,还觉得山泉水就是甘甜。
  此刻知晓了缘由,喉咙止不住地发痒。
  她两眼发直地瞪向何伯,“你怎么不早点说。”
  第70章 张良的快乐老家
  “你都住这里了, 喝的哪一口不是泡尸水?”何伯重重叹了口气。
  黄灿喜却说什么也不依,软磨硬泡, 定要何伯答应在众人商议时捎上她。她被那谜团勾得坐立难安,无论如何都要往这漩涡里踏进一只脚。
  午饭后,村中各家派了代表,聚在石永皮家堂屋那片空地上,旁边还晾着一地长得参差的土豆。
  七张椅子围成一圈。石永皮、何伯与黄灿喜三人坐在一侧,对面则聚着另外四位村中叔伯,界限分明。
  当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那批人,如今大多已不在人世, 要么断了香火, 要么早早搬离了这是非之地。
  几十年风雨涤荡, 石家村早已物是人非。
  家中长辈对此事向来讳莫如深,此刻坐在这屋里的, 多是因各种缘由未能远走的四五十岁的叔伯辈。
  他们大多只隐约听过女尸的传闻, 却也直至今日才骇然知晓,那具女尸,竟就压在石泊丘的棺材之下。
  当年女尸被捞上来后, 村里就炸开了锅。
  石泊丘闻讯匆匆赶去, 只一眼,便惊出一身淋漓冷汗。当时一同行动的三个人,只剩他一个还苟活。而现在,这女尸怕是专程来索他上路的。
  他回家翻出那块布娟,在祠堂里默默传看,又将当初和瘦子带回的几件瓷器陶片放在一处比对。
  村里读过几年书的,加上尚健在的老辈聚在一处,抽丝剥茧, 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
  悬崖墓穴的主人,本身也是个盗墓贼。
  但与石家村这般零敲碎打的散户不同,那人很可能是清末民初活跃于陕西的某个秘密结社的成员。那样的组织多有庞大开销,其钱财来源之一,便是盗掘古墓,变卖冥器。
  这方布绢与这具诡异的女尸,或许最初便是他们误得。而那悬崖上的墓室,恐怕并非为了安葬,而是为了镇护这具女尸,令其安息。
  石泊丘三人的误入已是大不敬;开棺惊扰,更是自寻血债,需以命来偿。
  女尸让石家村人心惶惶。
  村里能通天地的,只有个平日给人取名、定红白吉日的半仙。瘦子嗝屁前,半仙听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当天便下了断语:此事绝无可能善了。
  如今女尸扔下黄河急流都能游回来,且尸身不腐不坏,更是无人敢动分毫。
  最终只能将她安置在祠堂旁那间空屋里,纸钱香火日夜不断地供奉着,烟气缭绕整夜。
  正当众人还在为如何处置女尸争论不休时,第二天,瘦子那年幼的女儿,竟在一处水深仅没过脚踝的溪边,溺亡了。
  盗墓这行当,本就凶险异常。被塌方活埋、遭毒虫咬伤,每年都能送走几个,但向来祸不及妻儿。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半仙厉声说必须将女尸还回去。
  石泊丘倒真是条汉子,竟趁着夜色深沉,独自将那具女尸背出村子。
  一个多月后,他安然返回,说已经委托个道士,将那女尸镇压,送走了冤魂。
  自那以后,石家村确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无异事发生。
  再后来,国家严打盗墓,村民们也就此金盆洗手。宜川县推广种植苹果,可石家村这片土地却像是被诅咒了,种什么死什么,终究没能赶上这趟致富的风潮。村里的年轻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迁走了。
  但真正不对劲的,是石泊丘回来之后。
  他变得异常沉默,用石永皮他娘的话说,就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
  两年后,有村民渐渐发觉,石泊丘的面相似乎变了。
  他双眼间的距离在悄悄缩短,鼻梁、人中,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朝着面部中心拉扯、聚拢,整张脸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扭曲变形。
  又过了几年,大家才确认,这绝非错觉。石泊丘的五官,当真随着岁月流逝,在一点点地收缩。
  起初只当是怪病,去县医院看了,医生含糊地说是“可能是基因病”,建议去大城市查查。
  可看他儿子石永皮长得机灵俊俏,面容端正,这事便一拖再拖,众人也渐渐习惯了这副尊容。后来石泊丘摔断了腿,便愈发深居简出,不再见人。
  直到他咽气那会,村里人去见他最后一面,才发现这面见不上了。
  原本三庭五眼的正常比例,在他脸上彻底崩塌,整张脸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向内揉捏、收缩,最终只剩下几个扭曲的黑孔。看不见的力量疯狂拉扯着他的脸皮,因力道过于猛烈,皮肤下的深筋膜与肌肉轮廓都模糊可见,根本无法用语言和理智去形容得恰当。
  每个进屋的人,宽慰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那非人的景象惊得天灵盖发麻,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石泊丘临终前坚持不入祖坟,众人闻言,心底反倒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想到,那具引发一切祸端的女尸,几十年来竟一直藏在石永皮家的地窖里。
  石永皮他爸直到咽气前,都让石永皮将这秘密兜着,石永皮憋了这么久,本就憋出一身病来,这会儿有了这么个空,脚一蹬就借坡下驴。
  “我爹当年说,他去找过那位朋友,对方告诉他,这事就算把他的命赔进去也解决不了。”
  “只能先将它请回家中长期供着,希望能慢慢消磨其怨气,以后再解决。”
  这解释听得黄灿喜头大,何伯的师父怎么还仰赖后人的智慧。
  一人一搪瓷缸子,黄灿喜也分得一个。她刚摸上那铁疙瘩,周围的叔伯们便唉声叹气起来,纷纷追问石永皮接下来如何是好。
  那语气,不像是要齐心协力寻找办法,倒像是急于让石永皮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连同女尸一并带走。
  “我爹将坟建在她之上,就是想找个地方死死压住她,让她不能再造孽。”
  “可不到一年,我爹就给我托梦,让我必须换个地方。”
  石永皮满脸愁苦,他像是许久未曾安眠,脸色青白,自己也半只脚踏入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