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黄灿喜静静听着,低头嗅了嗅瓷缸里的泉水,抿下一口,一股透心的凉意直渗脏腑。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处的土地的特殊性,自踏入陕西地界,她便感到全身血液都在隐隐躁动,她身后的那些看不见的孤魂,都在怂恿着她往坑里跳。
  “那块布娟还在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这才恍然注意到,这位风水先生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娃。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一身运动服从头罩到脚,长发简单地扎成高马尾,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底却带着几分仿佛没睡醒的朦胧。
  “我侄女。”
  何伯赶在众人发问前解释。
  众人对此并未多在意,只瞥了她两眼,便又回到原先的话题上。讨论来讨论去,终究绕不开让石永皮将他父亲和那女尸都葬得远些,话里话外甚至带上了几分强硬,仿佛若他不从,往日情分便也顾不得了。
  通牒下达之后,就连忙走出去,水都没喝几口。
  黄灿喜帮着石姨收拾散乱的椅子,心里正杂乱地想着事,忽然被石永皮一声“灿喜”叫了过去。
  她一进屋,便看见何伯手中拿着一块灰褐色的布料,边缘仔细地锁了边,布面上用更深色的墨迹,密密麻麻写满了难以辨识的文字。
  石永皮声音发虚,带着担忧:“灿喜,你何伯说你想看这个……可这事,实在是凶险得很。”
  黄灿喜眼皮一跳,目光转向何伯,见他捏着那布娟,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本来联系好的搭档临时出了状况,所以这次换了人。灿喜,你也认识的。这样你还愿意吗?”
  黄灿喜一时语塞,立刻想起何伯之前提过联系不上某些神灵。现成的人选,倒确实有一个。
  她花了三秒钟理清这层关系,又用了两秒下定决心:“我想再加一个人。”
  何伯眨了眨眼:“小沈?他不是最近都联系不上吗?”
  “谁找他了。”黄灿喜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厌恶,“他玩失踪是常态。”
  一旁的石永皮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年事已高,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若非他父亲与何伯的师父有过命的交情,他这样的寻常人,恐怕根本活不到今天。此刻何伯愿意能接手,他们夫妻除了千恩万谢,祈求他们平安归来,也实在帮不上别的忙。
  那方布娟被递到黄灿喜手中。
  只一眼,她便确信,这事必然与她一直在收集的瓦片有所关系。
  布娟上的文字,与她在金古寨地宫、冈仁波齐寺院墙上所见到的,明显同源。她一路追寻,但凡遇到特殊的文字与图案都会拍下,事后四处寻人翻译,久而久之,自己也摸出了一些规律。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布面,随即惊得两眼发直,答案脱口而出:“墓室在秦岭?”
  黄灿喜顿感头疼,这地方可是张良的快乐老家。
  “陕西是出土文物大省,估摸地下都快挖空了。这墓室现在还在吗?”
  何伯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缓缓道,“我倒希望开发了。”
  次日天刚蒙亮,黄灿喜便将那具女尸塞进她的二十六寸行李箱,单手一提,就这么扛着下了山。
  石永皮执意要送,何伯几番推辞,终究拗不过他。一路送到县车站,又往他们手里塞了好几袋刚蒸好的馍馍,这才红着眼眶,目送那辆破旧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地驶离。
  车是辆普通客运大巴,稀稀拉拉地没几个人坐。
  冷气也几乎没有,路平但车依旧颠簸,估摸着再过几年就该彻底报废。
  何伯在前面找同车的当地人攀谈、套取信息。
  黄灿喜则在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把将车窗推到底,让山风驱散车内闷得发酸的汗味。她倚在窗边,望着路边售卖苹果的散户,那些果子个个饱满红润,心下懊悔没买几个在路上解渴。
  车子在一个临时停靠点刹住,又上来一位乘客。后面空着一大片座位不坐,这人偏偏一屁股落在了黄灿喜旁边的空位上。
  如此不通人性,黄灿喜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连头都懒得转,压低声音警告:“这位置有人了。”
  身旁的人沉默了一瞬,
  “不算人……”
  黄灿喜深感无力,一股洪荒之力聚集在双拳之中,“你也知道我奶奶坐那啊?”
  她猛地转头,差点撞上两颗又大又圆的东西。
  周野举着两个苹果凑她跟前,她鼻尖一动,那股清甜的果香便扑鼻而来。
  她眼睛上下一扫,感觉不对劲。
  周野竟把他的祖传风衣都脱下了,可她的运动服还焊死在身上呢?
  “你怎么了吗?”
  周野:“脆弱了。”
  这话从周野嘴里说出来,一股诡异的违和感直冲黄灿喜的肺腑。她震惊地望向这个不仅听懂了她的梗,还会精准回击的男人。
  黄灿喜:“谁教你的?”
  周野却抿紧了嘴,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回答只是个意外。
  他把两个苹果不由分说地塞进黄灿喜的外套口袋,鼓鼓囊囊跟两地雷似的。
  随后便抱着手臂,直接在椅子上赖着装睡,再也不理人了。
  车子颠簸着驶向汉中市客运站,又转车前往留坝县。
  黄灿喜在车上睡得昏天暗地,每次醒来,都见周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他肩头的衣料上多了几道可疑的水痕。她赶紧伸手偷偷擦掉,销毁罪证。
  抵达预定的目的地时,天已黑透。
  留坝县早年间被开发成旅游区,秋季能看到层林尽染的枫叶连绵不绝,美得令人屏息;即便是夏季,来这里避暑的游客也不少。
  三人一鬼一尸跟随着导航的指引,在渐深的夜色中前行。离民宿尚有一段距离,便看见拐角处立着一个人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热情挥手。
  “她怎么会在这里?”周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讶异。
  黄灿喜却像是早有预料,扛着行李箱便快步向那人走去。
  “怎么还特地出来等我们?”
  那人微微仰着头,细长的眼睫在灯下落下一道柔影。高鼻梁勾勒出清晰的面部线条,却因那一抹温和的弯唇而柔润下来。
  她仍围着那条黑色迎春花丝巾,细致的花纹被夜色吞去大半,像一团雾系在脖间。
  见着黄灿喜,她嘴角一弯,手便搭上行李箱的把手,顺手接过,“怕路太黑,你们看不清路。”
  她侧过头,看见周野与何伯也已走近。
  便浅浅一笑,向两人颔首致意,
  “你们好,我是杨华。接下来的这段路,还请暂时互相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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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出大事了,晚上出门取钱的时候,钥匙不知道掉哪了,今天更少一点,看哪一天有空补回来。我接着下楼继续找。
  第71章 早已被人提前挖走
  杨华的突然现身, 让何伯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他原以为,即便来的人不是沈河, 也该是舒嘉文那样的圈内人,黄灿喜怎么会让一个对此毫不知情的普通人,来蹚这趟浑水。
  何伯刻意落在队伍最后,却注意到不单是自己,连周野显然也没想通这层,直到一行人抵达民宿前台办理入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黄灿喜的背影。
  四人订了两间房,何伯与周野一间, 杨华和黄灿喜一间, 门对门。
  刚关上门, 杨华就忍不住凑近黄灿喜,压低声音问:“是他?”
  “是他, 我前老板。”黄灿喜连连摆手, 一脸疲惫,“饶了我吧。坐了八个小时颠簸大巴,现在感觉全身骨头都散架了。”
  杨华了然一笑, 适时收了话头。
  “希望这次去, 能把最后一把钥匙顺利拿到。”
  “只盼这一切能早点结束。”她轻声叹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
  黄灿喜直接将行李箱放倒在地,拉链才刚拉开一角,一股异样的香气便从箱中弥漫出来。
  杨华眯眼望去,箱中的女尸蜷缩着身子,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相信一具尸体能保持如此柔韧的姿态。
  除了肤色青白,尸身竟未见丝毫腐坏或尸斑, 俨然像一位陷入浅睡的少女,那身繁复层叠的服饰覆在她身上,更添了几分诡谲的神性。
  杨华定了定神,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几张照片。
  “舒嘉文查过文物资料库,西安一带出土过不少公主、女将的记载,但现存所有肖像画中,没有一张与她的容貌相似。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黄灿喜闻言,挽起袖子,戴上向前台讨来的橡胶手套,伸手探向女尸的头骨。颅骨完整,毫无破损。她又小心地掰开女尸的口腔细察,牙釉质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