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如果有其他典籍或陪葬品存世,或许还可一猜,可这么多年过去,仅剩一个指明地点的破布绢还留着。
  她心里哀怨,手指不自觉地探向女尸的后颈,顺着脊椎缓缓向下抚触检查。忽然,指尖触到一条细密、突兀,如缝合线般的凸起。
  黄灿喜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杨华。
  杨华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发紧,“怎么了?”
  “女尸身上还藏着秘密。”
  黄灿喜喃喃自语,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
  她将女尸从行李箱中抱出,轻轻翻转,褪去那身繁复的绣服。
  当尸体的背部完全展露时,一条长约四十厘米的缝合线赫然显现,自颈后一路延伸至尾椎上方。最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应是脊柱的位置空空如也,身体里似乎还塞着一些草药。
  “……竟然是木乃伊。”黄灿喜震惊,顺手摸出一把军刀,想要划开一看究竟。
  杨华眼皮一跳,急忙拦下黄灿喜的手,“等一下,说不定有危险呢。”
  话锋一转,“我来剖,你拍照记录。”
  话音刚落,门口就被人敲响,何伯在门外招呼她们去吃晚饭。
  两人也只好就此收手,打算吃完饭再做打算。
  民宿提供餐食,五菜一汤在转盘上一转,热气把众人的脸都熏得柔软几分。乍一看,不像是去挖坟的,倒像是来乡村采风写生的。
  黄灿喜吃得那叫一个痛快。相比之下,旁边的周野就跟靠喝露珠续命似的。
  吃到半饱,她歪着脖子,又不死心地试探:“那女尸的来历,你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周野罕见地在赌气,声音又干又直,
  “没有。越到后面,你坚持下来的次数越少。我掌握的信息就越少。”
  话说到一半,似乎终于憋不住,他的目光在黄灿喜脸上停了一瞬,又冷不防地瞥向杨华那头:“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和杨米米的母亲有联系。”
  黄灿喜捧着饭碗坐直身体,怼回去,
  “早该如此,我的隐私被你偷窥得一干二净。”
  周野绷着脸,沉默两三秒,又侧头看向杨华的方向,冷言冷语,“你自己离开,我们这次下去,不是去玩,生死自负。”
  幸亏他们来得晚,饭厅里也就他们这一桌客人。周野这话扔出来,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大半。
  杨华闻言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与周野打交道,没料到竟是这般性情。心是善的,嘴是笨的,眼也是瞎的。
  “我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因这件事遭遇不测,若不能亲手解开谜团,余生如何得以安宁?”
  “而且……灿喜说小羊还活着,既然如此,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去。”
  黄灿喜举着的筷子停在半空。自那次茶楼初见后,她与杨华一直保持着联系。可内心深处,她始终怕杨华会怪她。
  毕竟,若依照周野那套说法,杨米米遭遇不测,根源多少与“黄灿喜”这三个字脱不开干系。
  然而,杨华比黄灿喜预想的更为平静地接受了儿子已非人形的事实。或许这么多年,她早已从生活的蛛丝马迹中窥见了某种可怕的端倪,她的坦白,不过是终于有了一个能与自己共同背负这沉重真相的人而已。
  头顶上的吊扇缓慢地转着,影子在众人的脸上流动着,明暗交错。
  何伯听着,原本已到嘴边的劝阻之词,终究是咽了回去,
  “你……不后悔就好。”
  吃完饭后,黄灿喜就借口坐车发困,推掉何伯出门散步的邀请,与杨华一同返回房间。
  刚推开房门,黄灿喜便感到脑袋“嗡”的一声。
  原本应该合拢的行李箱,此刻竟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
  杨华快步走到窗边检查,“窗户是锁着的。”
  这就蹊跷了。
  窗户紧锁,房门也是反锁状态。房间不过二十多平米,一眼望去并无任何可以藏匿的角落。
  “要去找周老师他们帮忙找吗?”杨华问道。
  黄灿喜沉默地将行李箱盖合上,“不用……丢不了。女尸就算真长腿,要不追着我,要不自己回石家村。”
  “今晚早点睡吧,明天照常出发。”
  洗漱完毕,黄灿喜便感觉眼皮耷拉得厉害,她几乎是昏迷般地跌进床铺,被子一拉,杨华的声音便隔了一层浓雾,遥远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天花板。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耳边传来杨华均匀浅淡的呼吸声。
  一股怪异的感觉爬上脊背。
  方才还困得如同坠入深渊,此刻却清醒得可怕。
  她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身体沉重如铁,尤其是右臂,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
  她蹙紧眉头,艰难地朝右侧看去,一团浓重的阴影正压在她的手臂和周边的床铺上,将床垫压出一个清晰的凹陷。
  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床边!
  心跳如擂鼓,呼吸骤然停滞。她的视线拼命上移,与此同时,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
  那具女尸,此刻竟就蜷在黄灿喜的床头,双眼半睁,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一双冰冷彻骨的手蓦地抚上她的脖颈。下一瞬,尖锐的指甲骤然刺破皮肤,向两侧撕扯,仿佛要将她的皮肉活活剥离开来。
  黄灿喜想要尖声惊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灿喜、”
  “灿喜,时间到了。”
  杨华轻柔的拍打和呼唤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手机的闹铃也开始嗡嗡震动。
  黄灿喜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眼球急速转动着,试图辨清眼前的现实。
  穿戴整齐的杨华,以及显示着凌晨三点的时钟。
  方才那骇人的一幕,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魇。
  “怎么了?做噩梦了?”杨华见她唇色惨白,递过一杯温水。“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再出发。”
  她话都没说完,黄灿喜已经翻身下床,径直走向浴室。
  两人偷摸离开民宿。
  经过何伯与周野的房间时,隔着隔音不佳的门板,甚至还能隐约听见何伯沉稳的鼾声。
  凌晨三点,街道上空无一人,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氤氲的夜雾,圈出一股股模糊的光。
  她们沿着民宿一条街一路向外,走到尽头。杨华开出一早准备好的车,油门一踩,便将周野他们的民宿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辆从主干道逐渐偏离,驶入偏僻的小路,两边的杂草树木化作幢幢黑影,被车身和风撩得飒飒晃动。
  黄灿喜心神不宁,仍在反复回味那个梦境。不仅因为其荒诞离奇,更源于一个盘旋不去的疑问。
  这具女尸,究竟是为什么而存在?
  更离奇的是,这样不腐不坏的尸体,她并非第一次见到。
  早在1959年,西藏那个诡异石洞深处的祭坛背后,她就曾见过一具。
  而2026年,周野和余深进入后声称未发现祭坛与尸体,也并非谎言。
  因为那具尸体,早已被人提前挖走了。
  被她,黄灿喜。
  “杨姐,”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之前托你寻找的那具尸体,有眉目了吗?”
  第72章 墓穴
  杨华面带犹豫, 似是陷入回忆。
  “你和我说了之后,我就顺着地址找到那家疗养院, 所幸还有一位老员工记得些许,她说89年黄平川醒来后,曾经问她,哪里可以长时间存放东西。”
  “她建议黄平川去银行办保险柜。之后没两天,黄平川就消失了。”
  “所以我推测,黄平川醒来之后,很可能去琶洲把尸体挖了出来,然后存进了银行的保险柜里。”
  杨华顿了顿, 又继续说道, “那时候广州有保险柜业务的银行不多, 沙面那边的外资银行可能性最大。可惜后来那片区域改建,废弃的保险柜无人认领, 东西都被转移到别处保管。我已经托人去查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我们得抓紧了。”黄灿喜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我要是死了,周野马上就会知道我们私下做的事。”
  她所做的“行为”, 几乎都会在死亡后, 事无巨细地被记录在周野的小本子上。
  但周野永远不会知道她脑子里转过的每一个念头。
  即便在他的眼皮底下,她依然偷偷布下了这个局。许多事她无法亲自出面,只得让杨华替她奔走查探。
  西藏的经历如一场支离破碎的梦,那些残缺的记忆片段在她脑中反复闪现,却让她逐渐拼凑出一个惊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