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看到丈夫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崔氏不由喜极而泣。
  丈夫保卫边境立了军功,她为他高兴,但她更高兴得是,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
  而回到国公府,见到大哥三哥与父亲之后,知晓二哥因自愧在大火中了结了性命,贺知舟撩袍跪在了国公爷面前。
  “父亲,先帝被太子蒙蔽遭其毒手,而二哥蓄谋世子之位,暗中算计多年,不惜设计晋远,甚至连父亲也没放过。太子、世子之位向来有争,本朝礼法虽是嫡长有序,但惟有贤能者才能造福社稷,荫庇宗族。国公府能有今日之安稳,离不开晋远和忆安夫妻两人的鼎力相护,也只有他们二人,能够挑起府里的重担来!还请父亲莫要再考虑长幼,将世孙之位传于晋远,也将管家之责,交于忆安吧!”
  丈夫的话,崔氏连连点头认同,她也屈膝跪了下去,道:“父亲,忆安有勇有谋,光是她敢在府外与抄家的那强盗对峙,胆量也非常人能及!更不用说她嫁进公府以后,保护了这个家的大大小小,只要看到她,有她在,我心里就别提有多踏实了!请父亲三思四爷的话吧!”
  听到四弟与四弟妹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江夫人忙站了起来。
  国公府长幼有序,二弟殁了以后,父亲的爵位以后该传给四弟的,四弟两口子说出这番话来,是在歉让!
  “四弟,弟妹,你们莫要这样说,他们两个是孙辈,也还太年轻,哪能担得起这样的重担来?”
  不等国公爷开口,谢氏与贺三爷也齐齐跪了下来,道:“父亲,晋远与忆安虽是孙辈,我们这些长辈却远远不及他们,将府里的事交于他们,是众望所归,我们心服口服!”
  国公爷沉吟未语,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他本已有此意,只是不知该如何张口,毕竟老四不是他亲生的儿子,若是本该传于他的爵位反而交给了长孙,他担心老四心里会不痛快。
  而眼下,看到儿子、儿媳们都没有异议,他便沉沉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就奏请朝廷,立晋远为世孙。不过府里打理中馈的事,还是老大媳妇先担着,等忆安什么时候会熟练地读书写字了,再逐步移交给她。”
  父亲决心已定,弟、妹们又都全力支持,歉让了几回,因宫中事务繁忙,儿子与儿媳这几日一直呆在宫中没有回府,江夫人便点头替他们应下。
  “那儿媳就代晋远和忆安两口子,谢过父亲,弟、妹们的信任,我也会督促他们尽力做好,不辜负长辈们的期待。”
  很快,国公爷召集贺家宗族族老们聚于祠堂,在祖宗灵位之前祭拜之后,宣告贺晋远为定国公府世孙,亦为贺家宗族族长,其妻姜氏乃为贺家宗妇,同管公府及族中事务。
  知晓长子被立为世孙,大爷贺知砚心绪复杂得长叹口气。
  他是公府长子,以前父亲早早将他立为世子,希望他这个做大哥的能成为弟妹们的表率,也希望他能扛起家族的责任。
  而他纨绔享乐,不学无术,宠妾灭妻,不仅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也愧对自己的妻子儿女。
  他后悔至极。
  可此时后悔也晚了。
  再见到江夫人,贺知砚深深看了她几眼,满面惭愧地道:“过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江夫人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她不光自己过得好,儿女媳妇和女婿们,也一个比一个出色,因为现在的美满,对过去他的所作所为,她都懒得去计较怨恨。
  “大爷,还说这些做什么,日子还要朝前看,就算我们不是夫妻了,也算不上什么仇人,从今往后,各自安好吧。”她仰起头来,看了眼外面和煦的日光,笑意盈盈地拿出了和离书。
  看到她递来的和离书,贺知砚眸底一片赤红,心脏隐隐揪疼。
  他费力地提起似有千钧重的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笔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他低下头悄悄抹了抹眼睛,泪水打湿了衣袖。
  定国公府曾经家风清正,他自幼也学过“勤勉修身、忠君爱国、孝悌守礼”的祖训,只是他这个不孝不能之人无视家规,还害得公府的家风差点沦为一纸空文。
  现在想想,后悔之余,他也感到庆幸。
  庆幸有那拎着杀猪刀的长媳嫁进了门,拨乱反正,诛奸除恶,整顿家风,若非如此,万一他这个无能昏庸之辈继承了公府,只怕会让父亲戎马一生奠定的基业毁于一旦!
  看到他签好和离书,江夫人如释重负,脸上也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贺知砚定定看了她一眼,道:“以后,还请你多孝敬父亲,也照顾好几个孩子。”
  江夫人微微一愣,道:“你要走了吗?”
  贺知砚勉强笑了笑。
  他无颜面对父亲,也无颜面对妻子儿女,还有何脸面留在公府。
  “我要去边境,以后很少回来了,”他沉默了几息,自嘲地笑了笑,“我活了四十多年,简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趁着还没耳聋眼花,在外边多历练历练,也不枉活这一辈子了。”
  他要走,公府无人挽留,只有江夫人给他备了些盘缠衣裳,让他在外面别冻着饿着。
  带着那些行李用物离开的时候,贺家大爷嚎啕大哭,悔恨的泪水洒满了西行的路。
  贺知砚离开之后,公府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和睦欢乐。
  不过,数日之后,静思院中却笼罩了离别的忧伤。
  因鞑靼部觊觎大周丰饶物资,富庶国土,刺探到国公爷因病痛致仕,新帝登基的消息后,趁着大周朝堂革旧出新,尚不稳定之时,他们倾尽举国之力进犯大周西北边境。
  敌方来势汹汹,在此关系大周边境安稳的紧要关头,贺晋远主动请缨前去边境驱敌。
  朝廷授其为兵部尚书、征远大将军,不日后即将率兵赶赴边境,驱除鞑虏。
  一想到这个,姜忆安眼中现出冷光,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头,恨不得贺晋远立刻率兵奔赴战场,将那些敌寇除之而后快!
  但一想到他要去打仗,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凶险,她握紧的拳头又微微松开。
  她担心他的安危。
  收拾完他春夏两季的衣物,又收拾好了他秋冬两季的衣物,还有他爱看的书,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总共装了好几大箱子。
  但光是这些,她还觉得不太够,便连她常用的杀猪刀,她喜欢看的话本子,她喜爱吃的松子糖,也给他准备了一些。
  夜色渐深,贺晋远从府外回家,看到静思院中堆了一堆木箱,房里还有几个硕大的木箱也装得满满当当,不由哑然失笑。
  姜忆安还在房里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突然一条坚实的长臂揽住她的腰,贺晋远将她带到了他的怀里。
  他微微一笑,温声道:“娘子不用为我准备这么多东西,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在家中安心等我,莫要挂念。”
  听他说得如此轻松,好像一去三个月就能回来似的,姜忆安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握拳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怎么用不着?边境多风沙,又没这么多吃的用的,万一天冷了,又或是天热了,衣裳也得及时替换,还有,万一你想吃糖了怎么办......”
  话未说完,她眼圈突然泛红,用力甩开他的长臂,气呼呼躺到了榻上。
  她知道他为国征战,自己不该生他的气,可她却忍不住朝他发脾气,对他发完脾气以后,她又生起了自己不识大体的气!
  一想到明天要送他离城,她的泪珠儿就莫名落了下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自私地想着,她宁愿他是个普通的男人,不必是什么状元,也不必是什么大将军,只要他安然无恙地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在清水镇嫁人算了,至少夫君能在我眼前,我杀猪就能养着他,不用他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贺晋远脸色发沉。
  一想到他那日藏起来的话本子,她又翻找了出来,且还尤其喜欢看有李大牛的那部分内容,甚至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的脸色便更沉了。
  他屈膝上榻,伸出一双长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娘子莫要说这样的胡话,等我回来,就会好好陪你的。”
  姜忆安呜地哭了一嗓子,含泪锤了他几下,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你要好好的,答应我,回来的时候,你不许少一根毫毛!”
  贺晋远勾唇笑了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
  “娘子放心,你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
  姜忆安不由破涕为笑。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紧紧盯着他乌黑深邃的凤眸,那十分认真的模样,似乎要把他的脸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只不过,那眼神本是不舍的,却被人读出了缱绻的意味,贺晋远低头亲上她的唇,绵长炙热的吻之后,床帐挥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