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榻上凌乱一夜。
  姜忆安疲惫不堪,一觉睡到大天亮。
  待她揉着有些发酸的腰起身时,才知道贺晋远五更时分已经带兵出征了!
  她心头登时冒出一股火气来,怀疑他故意在榻上用尽全力,是想阻挠她去为他送行!
  她一言不发地起身下榻,看到院子里还有好几口箱子他没带走时,火气又无端熄灭了。
  因为昨晚他在她耳旁说,她可以每天把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一件,等她取完了,也许他就回来了。
  姜忆安站在院里发了会儿呆,在心里头默默算了算箱子里的物件,大约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看到小姐在那里怔怔的出神,香草隐约有些不安,但是突然想到姑爷临走之前吩咐的话,她眼神不由一亮。
  “小姐!姑爷吩咐说让你记得给他写信!姑爷还特意说了,一定要小姐一笔一划亲自写的信才行!”
  听到贺晋远让她写信,还要她亲笔写信,姜忆安眼中离别的愁绪瞬间消失殆尽,气恼地抓了抓额前的几缕乱发。
  哼!他也太会为难人了!
  她宁愿回乡下老家杀猪,也不想写字!
  饶是觉得为难,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她却也像模像样地坐在他的书案后,打开他的字帖,又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凝神思考起来。
  看到小姐一手托着腮,许久都没有动弹,香草停下了研墨的动作,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姜忆安回过神来,郑重地道:“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写字,第一个字至关重要,我要写一个最吉祥的字才行。”
  香草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小姐,那哪个字最吉祥?”
  姜忆安眨了眨眼睛灵机一动,自顾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最吉祥的字,莫过于过年时贴的福字,她就临摹贺晋远这个字好了!
  于是她翻开字帖,在字帖上找了福字,便用心地一笔一划临摹起来。
  一晚上,临摹了十多个字,累的手腕都酸了,方才停下了笔。
  这日江夫人到静思院来时,看到屋里桌案上摆了一摞福字,且那字一个比一个写得好,顿时惊喜不已。
  “我的儿啊,你的字什么时候写的这样好了!”她连声夸赞,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又道,“我拿给你婶子们看看去。”
  先前国公爷说过,儿媳什么时候会读书写字了,便将家里的中馈移交给她,她今日来,就是特意来督促她学习的,没想到,儿媳竟然这么用功!
  这让她实在高兴!
  那是无用的字,姜忆安大手一挥,让婆母带回去欣赏。
  江夫人骄傲得把字裱了起来,悬在正房的堂中,让谢氏崔氏都来观赏。
  “哎呦,大侄媳妇这个字真是不错,力透纸背,笔走龙蛇,比外面那卖的字还要好呢!”谢氏夸道。
  崔氏道:“大嫂,忆安的字竟写得这样好了!赶明儿也给我写一个,晋川那字跟狗爬似的,他大嫂初学写字就写得这样好,也让他学着点!”
  贺嘉月、贺嘉舒、贺嘉莹回娘家时,看到大嫂写的字,也都夸赞不绝。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姜忆安不禁有些飘飘然,于是还没等第二个字写好,就迫不及待给贺晋远送了过去。
  收到她的第一封信时,是在与鞑靼第一次交锋胜利之后。
  贺晋远一身肃然气势未敛,掌中还残留着长刀的冷意,刚在军帐中坐下,石松便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主子,夫人送来的信。”
  那信封摸起来十分厚重,不知写了多少页内容,也不知叙了多少思念,长指反复摩挲几番,贺晋远唇畔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展开第一页信笺后,他唇边的笑意忽地凝住,眉头悄然拧了起来。
  一尺见方的信纸上,只有笔墨浓重的一个福字。
  下一页也是。
  一连十多张都是单单一个福字。
  贺晋远默然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到最后一页信纸。
  粗略看去,信纸上全都是字迹,他不由勾起了唇角。
  但细细一看,除了几个常见的她会写的字以外,整张纸上,涂涂画画得都是细胳膊细腿像寻常字体那么大的小人,其读懂难度之大,简直堪比加密的军报!
  贺晋远沉默片刻,摊开信纸,自左至右自上之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第一列字是说祖父身体很好,让他不用担心,第二列字是说母亲身体很好,让他不用担心,第三列字是说妹妹们很好,不用他担心......
  就在贺晋远脸色越发沉冷,眉头也几乎拧成一团时,视线掠到了最后一列字。
  是一个孤单的小人坐在书案后,眼巴巴望着远处,在盼他归家。
  贺晋远无声笑了笑,将信纸珍而重之地放到了自己贴身的衣袋中。
  雷副将大步走进军帐中,看到桌案上的福字,知晓是姜夫人寄来时,不由热泪盈眶,大为感叹!
  姜夫人身在京都,心系边境将士,为了大家得胜归来,亲笔写了一摞福字,希望他们征战平安,福运满满,得胜归家!
  那一摞福字,被众将士奉为珍宝,高高悬挂在了营帐中,深深激励着他们!
  但是,第一封信寄出去之后,姜忆安却迟迟没有寄出第二封。
  因为,身为公府下一任打理中馈的当家人,又担着宗妇的重任,她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习字!
  府里的事不消说,白天看账本,处理琐事,还要偶尔打理自己的酒坊,就已经够忙了,宗族之中,谁家两夫妻打了架要评理,谁家儿女不孝顺要告状,谁家爹娘偏心儿女不忿,都求到她面前来,让她秉公处置!
  姜忆安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分身乏术,感慨还不如回老家杀猪自在!
  这日为了躲清闲,她早早坐上马车出府,去了林文修林公子的家,探望吕娘子与林婆婆。
  青儿个子高了半头,见了她便亲热地抱住她的胳膊。
  林有才在衙门当差,回到家后,便挑水劈柴,还将赚的月钱都交给林婆婆补贴家用。
  “现在有才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亲事也定下了,过了年就要成婚了,我从没想到,还能看到他有这一天。”林婆婆说着便哽咽起来,吕娘子安抚完婆母,拉着姜忆安的手到院里说话。
  “姜娘子,家里都挺好的,不用你惦记,”她笑吟吟地说着话,乌黑的眸中闪着亮光,“我的豆腐摊子现在也做大了,开了豆腐坊,还雇了好几个人哪,你走的时候,带些豆腐回去。”
  姜忆安带了满满一筐豆腐,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走到半路,遇到前面有两个女人吵架,马车停了下来。
  听到有些熟悉的嗓音,姜忆安撩开车帘向外看去。
  路旁的脂粉铺子外,姜忆薇双手叉在腰间,将来她铺子里偷香粉的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女人理亏,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丢下一串铜板付了香粉钱,羞愧地捂着脸走了。
  姜忆安看了一会儿那铺子,便叩了叩车壁,示意车夫继续赶路。
  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马车不疾不徐地拐过前方的岔路,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忽地停了下来。
  车外响起压低的说话声。
  不一会儿,车夫的声音传来,“大少奶奶,有家脂粉铺子的娘子非要送来两盒香粉,说是以前答应过送您的。”
  姜忆安微微一愣,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放下香粉,因为惭愧不敢面对她,姜忆薇已经快步走远,转眼间,身影消失在了岔路口处。
  姜忆安低头嗅了嗅那香粉,气味清新淡雅,比之前改进了许多。
  她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马车缓缓启动,往国公府驶去。
  身在边境,连续克敌,捷报频频传到京都,但贺晋远却迟迟没收到第二封信。
  最后一次决战时,他率兵直捣鞑靼部都城。
  鞑靼遭遇重创无力再战,其首领鞑靼大汗亲自到大营请罪求和,愿意割地献城,赔偿牛羊金银,向大周俯首称臣,并承诺岁贡马匹。
  大周大胜,贺晋远班师回朝。
  只不过,属下们发现,贺将军回京的路上,一改沉稳谨慎的作风,日夜兼程地赶路不说,那脸色也偶尔凝重发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旁人不明白,身为主子的贴身近卫,石松最清楚。
  连他都收到了好几封信,偏偏主子只收到了大少奶奶一封信,每次他拆开信封时,都不敢当着主子的面,否则主子的脸便像覆了层冰霜,接连几日看他都有些不顺眼!
  这眼看到了京都,终于能够见到大少奶奶,想来主子总不会再冷脸,石松终于暗松了口气。
  回到京都,去了皇宫复命后,贺晋远片刻没有多呆,便回了国公府。
  骑马疾驰到府外,勒马减速得同时,他高坐在马背上,眸光沉沉地看向公府前迎他回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