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微明,你好像走进死胡同了。”陈秉言说。
  “什么?”
  “你觉得他因为血缘关系的消失疏远你,但这支钢笔六位数,他眼睛都不眨就送给我这个外人,总不可能是喜欢我。”
  陈秉言把钢笔放在指尖把玩:“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他以前对你好,以后也愿意对你好,既然如此,姓向还是姓况,真的那么重要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向微明从不觉得血缘断了,情分就断了,他也是这么告诉哥哥的,可哥哥似乎不这么想。
  不然那晚在滨河壹号的公寓,况陆英不会说:“可我不是你亲哥。”
  当时是无事发生,但这句话悄无声息潜伏在向微明的体内,况陆英每一次似有若无的疏远,都会牵引阵痛,加剧他的不安和焦虑。
  陈秉言继续宽慰他:“他还在公司任职,还会回家吃饭留宿,还会满足你的各种要求。去国外三到五年,这份差事不好做,外人免不了要被提防,做事难免有所保留,他顶着非亲生的名头前往,说到底也是在替你承担,替向叔分忧,说明他还是把自己当向家一份子的。你多虑了。”
  也许吧。
  向微明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许真的是他太过应激,哥哥还是哥哥,和以前一样,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家人。
  话题太过沉闷,陈秉言引到帕劳旅行上,两人又具体商量了些行程安排,晚间用过饭之后,向微明才回到家。
  别墅静悄悄的,向德清和曾语还没回来。庭院的地灯已经亮起,鹅卵石小径莹莹生辉。
  向微明独自坐在小花园的紫藤花架下,思绪翻飞,过往画面片段式地不断闪回,清晰到其中每句话的语气和情绪。
  片刻后,他起身叫车,去了况陆英的公司。
  晚上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向微明径直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推门进去。况陆英正在办公室内审阅合同,眼睛因疲惫微微发红。
  “怎么过来了?”况陆英抬眼问。
  向微明走到办公室角落的沙发坐下:“家里没人,我有点无聊。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待着。”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真的不需要人陪,他掏出手机,“我打会儿游戏。”
  况陆英身体后倾,靠在真皮椅背上,喝了口一旁的冰水提神,之后才缓缓说:“微明,别闹,这次不行,你回家去。”
  “为什么不行?”向微明摁了手机锁屏,脸上的反光同时消失,他的情绪很稳定,语气也是和哥哥如出一辙的平静:“我不会打扰到你,以前你写毕业论文,我也是在你床上打游戏,那个时候你就没赶我走。”
  向微明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需要用很多很多的“我们和过去一样”来填满黑洞,来证明他的焦虑真的如陈秉言所说,是胡思乱想。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李成洵端着咖啡走进来:“况总,您的咖啡。”
  他把咖啡放在办公桌上,习惯性地问:“微明,你想喝点什么?”
  以往向微明每次过来,都是享受公司老大待遇的,茶水零食也得准备齐全,因此刚才一路走进办公室,路上并没有人拦着。
  但不等向微明说什么,况陆英先说:“不用,他马上就走。”
  向微明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他只是坐回沙发,故意把腿架在茶几上:“不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李成洵保持职业素养,不乱看不乱问不乱说。
  况陆英对他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然后对着向微明:“今天刚夸你懂事,现在就不觉得我太累,打扰我不好意思了?”
  闻言,向微明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刚要说什么,顿了顿之后,却是把脸扭到一边。
  “哥,别赶我走了,我就坐这儿打游戏,绝对不出声。”
  “随你吧。”况陆英终究是松了口。
  向微明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滑稽地保证道:“我绝对安静!”说完还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况陆英手头事情多,果真没再顾得上管他,埋首于文件堆中。
  只是寂静的夜色中,多了点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多了点憋在嗓子里的小小的欢呼声。
  晚上十一点半,况陆英揉着酸痛的脖颈抬头,发现向微明不知何时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屏幕暗下去,滑落在腿边。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向微明抱起来送到休息室的床上,又抖开毛毯熟练地给弟弟盖上。
  向微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毯子里缩了缩,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哥,别走”。
  况陆英转身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神情隐在昏暗的空间内,看不真切。几秒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返回办公桌继续处理工作。
  第12章 你对他感兴趣?
  往后的几天,向微明变成哥哥的跟屁虫,白天陪在公司,晚上蹭着一起回公寓。
  如果况陆英开会,他就坐在会议室外面的休息椅上等着,况陆英在公寓给他准备了单独的卧室,他也不去,用哥哥的浴室,睡哥哥的床。
  总之,向微明不允许哥哥离开他的视线一步。
  向德清得知后,在电话里大骂:“立刻给我滚回来,不要妨碍你哥办正事。”
  失真的电话音里,还夹杂着曾语着急的劝说:“态度能不能好点,儿子被你吓得都不敢回来了。”
  于是向微明顺着杆说:“爸,你太凶了,我怕回去被你打,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谁家兄弟一天到晚在一起的,十八岁了还跟个小屁孩一样,也不怕别人笑话。”向德清气急:“你哥以后成家立业,你也要黏着吗?不像话。”
  向微明的眼神中闪过一瞬茫然,但人对于还未经历的事情,总是缺乏正确的认知,以及更清晰的感知能力,因此他也只是茫然了一瞬。
  “爸,你别管了,我哥都没撵我,而且我过两天要去帕劳,回来也差不多要开学了,我也是很忙的,好吗?”他把电话挂了。
  他知道况陆英很忙,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哥哥的工作强度。
  自他跟在况陆英身后的这几天,他们从没在午夜十二点之前离开过公司,回到家,哥哥也得进书房待一会儿。
  尽管如此,每天早上起不来赖床的人却是向微明。
  “爸叫你回家?”况陆英站在衣帽间打领带,穿衣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形。
  向微明蹬了两下脚,把被子踢得乱七八糟:“我才不回去,回去肯定要挨打。”
  “不会挨打,你待在我这儿也没事,回去吧,别让爸妈操心。”况陆英已经穿戴整齐,重新站在床边时,向微明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
  他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好像出现一丝令他既陌生,又直觉惶恐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到抓不住。
  况陆英全然不知,仍然在劝说他:“你知道的,等合同签订,我要去国外几年,现在不仅得跟进项目进度,其它工作也得交接出去。很忙。你不想回家,也可以去找秉言,送你去陈园?”
  一听到自己又要被送走,向微明就变成炸毛的猫,身上的每个器官都警惕起来,“我又没打扰你,我都不嫌无聊,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他听到哥哥很轻地叹了口气,说:“那起来洗脸刷牙,吃完早饭去公司。”
  况陆英根本不和他争辩,非常之纵容,但向微明竖起来的毛并没有放下。在他那个填不满的黑洞里,哥哥留下的模板是在他无理取闹时,用道理或经验说服他,甚至在必要时刻严厉教育他。
  什么是必要时刻?
  哥哥很忙、心情不好都算必要时刻。
  向微明一再赖着不走,心知肚明哥哥已经到了必要时刻,但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呢?
  他在漫长又无聊的等待间隙给陈秉言发微信,得到的回复是——
  【这不挺好的,难道非要他赶你走你才开心?真的是你多虑了。】
  那好吧。
  吃过早饭,向微明跟着况陆英去公司,今天那位叫安德森的要来。他进入办公室后突然说:“哥,今天开会,我也想进会议室。”
  他抢先保证:“我就坐在角落,不会有太多存在感的。”
  况陆英落座办公椅,抬起头来,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望过去:“很枯燥,你不会喜欢。”
  这算拒绝了,向微明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因为他很开心,便继续说:“我就是对安德森好奇嘛,你和爸爸那天提起他。”
  在况陆英持续注视的眼神中,他的底气开始慢慢散去,最后不知怎么,找到个很荒唐,且很不该说的借口:“你们谈得不是对家里很重要的生意吗?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他还没来得及感知到况陆英微妙的情绪变化,李秘书就敲门进来了。
  等到他们说完正事,向微明听到哥哥安排道:“带微明先去会议室选个位置,今天的会议他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