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向微明得逞了,却没有刚才被拒绝时开心,但也不能再说不去,于是跟着李秘书出去了。
  李秘书领他去会议室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向微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连称呼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您坐这里可以吗?”
  向微明含糊地应了声。
  会议开始前十分钟,况陆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高管和传说中的安德森。
  他们之前没见过,不过安德森金发碧眼,就走在哥哥身侧,很好认。
  一进门,安德森就熟稔地搭上况陆英的肩膀,他个子比况陆英低,要说什么还得踮起脚凑过去点。
  声音很小,别人听不到说了什么,向微明能看到哥哥浅淡地笑了一下。
  他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身姿,瞬间紧绷起来。
  况陆英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并没有过多停留,所有人落座后,会议便开始了。
  果真如况陆英所言,内容冗长枯燥,向微明一来听不懂,二来也听不进去。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哥哥身上,看哥哥蹙眉的样子,听哥哥指节敲打桌面的节奏,注意到哥哥偶尔会和安德森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像好兄弟。
  除了看哥哥,他还看了安德森好几次。
  心脏处黑洞里那个陌生的东西再次一闪而过。
  向微明想要填补,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填补。
  他的心沉了一下又一下,丝毫没察觉会议什么时候结束,人群什么时候离开。
  “要来参会,怎么全程走神?”况陆英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向微明猛地抬头,发现哥哥已经绕过会议桌,站在自己身边,正垂眸看着他,眼底好像带着审视的意味。
  “我……”他张了张嘴,长时间没说话没喝水的声音有点哑:“我就是……”
  能说吗?我觉得你和安德森太亲近,比和现在的我还亲近。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很无理,说出来有看轻他们兄弟俩多年感情的嫌疑。
  “安德森提的方案,你觉得怎么样?”况陆英换了个问题问。
  向微明根本不知道方案内容,他只好说:“哥觉得好就行。”
  况陆英的眼神深了几分,又问:“晚上有个酒会,你要来吗?”
  “安德森也去?”话没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会议室静极了。半晌,况陆英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第13章 他不想这样
  这话问得随意。
  向微明却有点心虚,但他不敢说心里话,于是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啊,就是随便问问。”
  况陆英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
  “想来就来,别想太多。”哥哥的声音很淡,“安德森很好相处。”
  说完,他转身离开,会议室内铺了地毯,皮鞋的声音踩上去闷闷的,踩得向微明的心里也闷闷的。
  不过向微明并没有去酒会,因为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接到了陈秉言的电话。
  “微明,爷爷刚才突然晕倒了,医生说是高血压危象,现在还没稳定。”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到监护仪的滴滴声,向微明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在爱康医院急症楼。”这是滨城一家很高端的医院,专为定向客户服务。
  向微明直接出门,电梯迟迟不来,他干脆转身冲向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
  直到坐进出租车里,他才想起给况陆英发微信:【哥,陈爷爷在医院,我过去看看他。】
  消息发出去后,好几分钟的时间里一直没收到回复,他索性收起手机不等了。
  医院走廊上的消毒水气味呛人,陈秉言坐在长椅上,旁边还有他的叔叔姑姑,其他堂兄堂妹。
  向微明在拐角处往过看,德叔最先注意到他,弯腰在陈秉言耳边说了些什么。很快,陈秉言站起身走了过来。对于他的离开,其他人并没有说辞,甚至懒得在意。
  向微明没空管好友家明争暗斗的烂摊子,只问:“医生怎么说?”
  “暂时脱离危险了,”陈秉言揉了揉眉心,“但血压一直不稳定,需要留院观察。微明,后天去帕劳,我……”
  向微明听出好友的愧疚,非常明事理地安慰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当然是陪爷爷要紧。帕劳又不会沉海,我们什么时候去,不去都行。”
  他在医院待了好一会儿,直到医生确认情况稳定后才离开。
  走出医院,暮色已经笼罩城市,街灯在洒水车路过的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说实话,期待已久的旅行再次落空,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向微明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自己的心情必须往后排。
  晚上八点,算算时间,况陆英那边的酒会还没开始,他现在过去来得及。
  可他浑身无力,于是在医院的花坛旁蹲下来,抱着膝盖数路过的蚂蚁。
  向微明从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道事与愿违有多难过。但此时此刻,他蹲在人来人往的花坛旁,看蚂蚁勤勤恳恳四处找粮食往洞穴搬,突然很想哭。
  他把头埋进膝盖,一动不动。
  风是静止的,花香散不开,虫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这个世界还是那么好,是他的生活一团糟了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微明双腿发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他伸手撑住花坛的矮墙,膝盖却软下来。
  “蹲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低沉稳重。
  向微明心头一跳,仓促回头,果然看到况陆英。天气太热,哥哥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衬衫袖口也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怀中还抱着一束鲜花。
  “哥!”他眼睛亮起来,忘了腿麻的事,蹭地站起身,结果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况陆英稳稳接住了他,花香扑了满鼻。
  向微明的脸贴着哥哥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衬衫下传来的体温和心跳。
  “蹲了多久?”况陆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扶着向微明站好,不过没立刻松开手。
  “没多久。”惊魂未定,向微明心跳乱得不像话,“哥,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的微信留言,过来看看陈爷爷。”
  况陆英抬手看了眼腕表,又将目光落在向微明发红的眼眶上:“哭过了?”
  向微明不肯说心事,立马否认:“没有。”
  他不说,况陆英便也不懂,只当他是担心陈爷爷,于是放柔声音安抚道:“来得路上给德叔打过电话了,医生说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
  这回,向微明跟在哥哥身后,再次走进医院大楼,他像一株攀爬植物,在哥哥身边便有了支点。
  回程路上,他问:“公司那边不是有酒会吗?”
  路上有点堵,况陆英注意力都在车况,简单回答:“让李秘书在就行,陈爷爷待我们好,这种时候,我得过来一趟,你不也一样吗?”
  向微明点点头,赞同哥哥的说法。
  可随即,在车身刹停在红灯路口时,向微明目视前方,神情呆愣。
  哥哥说陈爷爷待他好,所以他也把陈爷爷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那么是不是说明,对于哥哥来说,血缘并不是维系一段关系的决定性因素。
  “哥,”他听到自己轻声问:“你会离开我吗?”
  前方绿灯亮起,况陆英没回答,等过了路口,才似是而非地说了句:“你会长大的。”
  灯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变幻莫测。
  黑洞又有继续扩散的迹象,向微明被恐惧支配,鬼使神差地说:“哥,还记得你欠我一份成人礼吗?你答应我,我有想要的礼物就告诉你,还算数吗?”
  况陆英并不知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怔了一下才说:“算数,你想要什么?”
  向微明说:“秉言得留下来陪爷爷,哥,我要你陪我去帕劳。”
  况陆英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最近我忙,你知道的。”
  “我不管,”向微明不看他,自顾自地说:“上次成人礼你也这么说,最后没出席,现在答应补送我礼物,又要反悔吗?”
  “微明,别任性,你知道我现在走不开。”
  “离了你公司会倒闭吗?你不在,还有那么多人,还有爸爸。而且……”向微明的声音带上哽咽:“而且你要走了,三年五年那么长时间,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做决定的时候没想过我会舍不得,你只想远离我,你还是不想要我。你就只会骗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出口了,向微明的眼泪也一同奔涌而出。
  他受够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受够了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漫长的驯化,他不是这样的。
  他是恣意张扬、横冲直撞的向微明,现在这个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人不像他,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