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后来,谢愈显和刑柳说要回卧室休息,三个孩子便各自走向楼梯。
  谢稚才走在最后,正准备上楼时,计言铮忽然回头说道:“你房间里靠卫生间那个小夜灯,我不知道怎么开,你能帮我看看吗?”
  谢幼敏走在前面,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谢稚才有些疑惑:“啊?这有什么不会开的吗?”他无奈叹了口气,“行吧,我看看。”
  于是,他和计言铮一起进入了谢稚才的房间。
  计言铮直接穿过卧室,径直走向房间的深处。他没有开灯,门被带了一下,半掩着的,走廊上的灯光穿进来,在黑暗中劈出一个发光的多边形。
  计言铮走到卫生间门口,那盏宇宙飞船造型的小夜灯安静地插在插座上,看上去简直是个五岁小孩都能轻松开启的东西。
  谢稚才本打算伸手去按开关,顺便调侃计言铮一番。但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突然转身,阻住了他伸出去的手。
  两人面对面站着。
  黑暗中,计言铮的轮廓显得格外鲜明,五官锋利,凌厉逼人。他眼睛微微眯着,眼神略带玩味,仿佛在不明显地在攫取谢稚才的思想。接着,他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谢稚才听得见自己心跳如擂。他收回的右手在背后紧紧攥成拳头:“谁说我有?”
  “我说的,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计言铮轻轻靠在墙上,外面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一半依旧隐在阴影中,“我们妈妈是好朋友,我不希望她们不高兴。你的爸爸和妹妹也都待我很好,所以,你能不能配合我演演戏?如果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演不下去了。”
  他的姿态很随意,表情又极认真,好像在诚心向谢稚才抱怨一个他想解决的小麻烦。即使这一切是装出来的态度,也成功令谢稚才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羞愧,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计言铮得到了回应,转身,轻轻一按,“啪嗒”,夜灯亮了。深蓝色的宇宙飞船里,飞出一个小宇航员,开始绕着飞船盘旋。
  昏暗的房间里顿时点亮起一小簇蓝色火焰,两个年轻的脸庞都被灯光染上了颜色。
  借着夜灯微弱的蓝光,计言铮仔细打量起谢稚才的脸。
  他还留有一圈圆润的颊肉,让他在二十岁的年纪里依旧带着少年未脱的青涩,很符合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谢稚才,他长得简直算是几分漂亮,那种不张扬却很有存在感的漂亮。
  当然,这话谢稚才若听见,多半会立刻翻脸。
  也就是这样一个谢稚才,总想在他面前扮出大男人的样子。计言铮起初觉得有些可笑,甚至有点惹人厌烦,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倒是觉出点意思了。
  因为他发现,谢稚才内心的模样,和他努力装出来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比如十分钟前,他还一副对成语游戏不屑一顾的样子。
  可计言铮这几天晚上心烦睡不着时,曾在谢稚才的书架上翻过书,竟发现里面赫然有一本中文版《双城记》。他猜谢稚才可能读过英文原版,但为了学中文,又找来中文版对照着看。
  他翻开书页,看到页边密密麻麻的铅笔注音,每个拼音都工整地标在字的上方。计言铮的手指顺着那一笔一划的凸凹摩挲着,想象着谢稚才是怎样小心翼翼地给“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纪元,这是怀疑的纪元”这句话里几个字标上“hui”,“chun”,“yi”的读音的。
  他那时候多大年纪?已经开始逞强了吗?已经学会像现在这样硬撑着不肯认输了吗?
  想到这里,计言铮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笑意。
  还有平时谢稚才爱跟谢幼敏拌嘴,一言不合就互怼得天翻地覆,可计言铮明明看到他手机锁屏用的是兄妹俩贴肩合照,两张脸凑得近近的,做着浮夸又搞怪的鬼脸。
  成成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啊。计言铮饶有兴致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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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喜欢阿铮这里一副白切黑的样子哈哈哈,下一章再来看成成怎么应对!
  在小夜灯这里,两个人面对面,脸上蓝蓝的,好适合画一幅画啊(好想把我脑子里想象的样子画下来!!
  第10章 我关爱x少数人群行不行
  计言铮手臂垂着,指尖在墙上轻敲两下,语气还是淡淡的:“其实本来不想再说别的,但是为了我们还能好好演下去,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有意见?就算同性相斥,我也没和你争什么吧?你爸妈没多照顾我什么,除了这个房间。”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房间的陈设,平静地说:“你要是真的想要回自己的房间,我第一天就说了可以还你,是你不愿意。”
  谢稚才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计言铮套进去了。他现在就像一条掉进捕捞网的鱼,左冲右突,却没有一条生路。
  静下心来想,他其实也说不清这股无名火到底从哪儿烧起来的。要说是嫉妒,他爸妈确实没特别偏袒计言铮。可如果真的是嫉妒,那他嫉妒的是什么?计言铮的钱?他的学校?他的身高、长相、家世……?
  这些要是说出来,不就是承认他心态还停留在十二岁小孩的水平?
  再说了,计言铮到底有什么好嫉妒的?圣诞节连个家人都没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别人家里。
  谢稚才突然想起第一天晚上他偷听到的那个电话。
  他用一个自以为冰冷的音调说道:“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会被送来我们家吗?你这个——”
  他话未说完,就被对面的人极快地截住了:“我这个什么?”
  计言铮整个人突然紧绷,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逼近一步,声音低而锋利,非要谢稚才说明白,他计言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计言铮的压迫感太强了,谢稚才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但最后还是强行站住了。他意识到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无论在哪种文化里都极为冒犯,后脊背冷汗直冒,连颈后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他的双拳紧攥,在计言铮冷峻的眼神中,他不敢直视对方,只能把脸一偏,盯着夜灯里那颗还在机械地转动的宇航员装饰。
  宇航员还在不知疲倦地围绕着飞船作业,谢稚才竟有些羡慕他,他巴不得现在自己也飞到太空里。
  半晌,他才咬着牙,低声嗫嚅道:“我说错话了。”
  他没看到的是,在高处,计言铮眼中并没有半点愤怒,反而带着一点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心思的、几乎称得上欣然的笑意。
  计言铮回来原先的站姿,微微后退,拉开了些许距离。他花了几秒钟,认真地欣赏谢稚才此刻的样子。他的身量只比自己矮一点,可惜低着头,看不清那几年后就会悄然消失的婴儿肥。这让计言铮略感不满。
  他忽然动了身,朝向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果断地将那扇半掩的门“咔哒”一声合上。
  他刚一迈步,谢稚才便下意识察觉他的意图。某种难以名状的本能在心底响起,他怕,怕门一关上,接下来的事情会失控。他想冲出去,试图在门彻底合上之前逃出这个空间。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计言铮面对谢稚才站定,他挡在门前,手背身紧握门把,不漏出任何机会。
  他目光死死钉在谢稚才脸上,说道:“对,我爸已经知道我喜欢男的。他快疯了,怕我只要闲下来一秒钟就要乱搞全世界,说要把我绑回国。我说,如果逼我回去,我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我妈只好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他的声音难得带着情绪,虽然脸上的神情依旧难以捉摸:“你是想听这个吗?”
  谢稚才听完,在计言铮逼人的凝视缓缓抬头,说:“你爸不该这样想。”
  计言铮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料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讥讽一笑:“你不是刚刚差点开口要说我是——”
  “我!知!道!了!”谢稚才打断他,语速很快,带着急促,“我会配合你演戏,好了吗?”他一字一顿地说,“让我出去。”
  两人陷入短暂沉默。明明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可谢稚才说完这句,胸口还是急促起伏着。
  计言铮盯着他看了几秒,像在盘算着什么。但不管那是什么,他显然现在还没打算付诸行动。最终,他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谢稚才立刻从那条缝隙中穿身而出,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场小小的战役,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暂告休止。之后的三天,两人少有地和平共处,似乎能平安地熬过这个平安夜。
  谢稚才在学校听说过,有些室友关系僵到极点,却又无处可逃,于是只好选择冷战式共存:抬头不见低头见,便干脆装作彼此不存在。现在的他和计言铮,正是如此。
  比如,家里点了披萨外卖,爸妈要他给计言铮送一块,他就挑了香肠最多的那块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