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问齐柏宜:“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齐柏宜显然没听懂,“什么呀?”
  可能是齐柏宜的“冲动论”短暂说服了池却,又或者是池却的身心在此刻都相对放松,他对齐柏宜问出了指向性并不强的实话。
  他说:“对谁都这样,能靠得这么近。”
  能躺在一张床上,能把手脚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取暖,能拥抱,能无视社交距离,能把相机里私密的全身照片也给另一个人看。
  池却没有和谁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些让他遐想的行为,齐柏宜又是怎么看待的,他很想知道。
  齐柏宜稍理解了一下池却的意思,这个问题他从没思考过,但只过了几秒,他就回答说:“这有什么的。”
  “我和程昇,”齐柏宜顿了一下,不知道池却会不会不高兴,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就只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讲,“我和程昇,小时候就认识了,我爸妈出差不在家的时候我都住在他家里,澡都是一起洗的。”
  不过人和人之间总归会有些不一样的,齐柏宜关切地问池却:“你不喜欢我离你太近吗,我以后会注意的。”
  宾馆的窗帘挂了两层,遮光效果很好,池却睁着眼睛,很难看见些具体的物体,但齐柏宜就靠在他身边,他的身体轮廓比什么时候都要清晰。
  池却听齐柏宜说完,得到这样的答案也算在意料之中,谈不上失望,因为也没有那个立场。
  他知道太阳重新升起来之后,他的理智还是会站在上风,不争取也不反抗,但现在大概还有一些自暴自弃:“没有,没有不喜欢。”
  但齐柏宜大约是抓住了什么情绪,开着玩笑回到了他的那床被子里,说:“好吧,好吧,你就是嫌弃我了,我回去睡了。”
  他装作生气,把自己和被子堆成一团,背对着池却。
  过了大约一分钟,背后传来被套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齐柏宜听着池却发出的声音,下一秒,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
  准确来说,是池却的手落在齐柏宜身上的被子上。齐柏宜把自己团得有些紧,池却就用了比较大的力气,把他和被子剥离开来了。
  齐柏宜回头,池却一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把齐柏宜的被子扯下来,随意地扔到一边,拽了一下齐柏宜的手臂,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地说:“过来睡。”
  第二天,池却的手机闹钟响了,他们差不多时间醒了,齐柏宜赖床比较严重,池却洗漱完,衣服都穿好了,他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
  距离登机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池却说:“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齐柏宜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说了很多个,地区不限于乌鲁木齐,南疆北疆都有分布,池却笑了一下,“能不能不要为难人。”
  齐柏宜本来就是和他开玩笑,懒散地站着,“不是你说要带我去吗?”
  池却摸不准齐柏宜是真的想去,还仅仅只是玩笑,选了稍折中的说法:“你想去就带你去。”
  这个时间,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他们坐车到红山公园,齐柏宜用他昨天晚上送池却的相机拍红山塔和摩天轮,拍博格达峰的日照金山。又觉得池却逆着光的侧脸十分有艺术感,安静地对着他的脸拍了一张。
  他只是心里虚,但动作没有什么犹豫,池却没转头,有可能发现了也有可能没有,但齐柏宜对此并不太担心。
  拍完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把相机还回去了,池却也面色无异地帮齐柏宜收好。
  池却在红山公园的一处小摊上买了烤包子,齐柏宜拿着暖手倒是很有用,等那些吃不完的部分被池却扫完之后,他们逛完了公园,时间没剩多少了,齐柏宜以为要直接去机场的时候,池却和他说,“陪我去拿个东西。”
  池却带齐柏宜去了他以前和池樱住的地方,离红山公园不远,池却家住四楼,楼道很窄,楼梯也有些陡,周围漂浮着灰尘的味道。
  那间池却和池樱住过的房子里已经进了新的租客,池却记得是两个老人家,他们在看房的时候见过一面。
  池樱和中介聊得热火朝天,池却坐在两个老人中间,被轮流关心骨折的腿。
  他们从前是牧民,但儿子上了大学,毕业后就在乌鲁木齐定居,等到他们年纪渐渐上来,家里就没人再放羊了。于是他们在自己手上断掉了几代的传承。
  池却默默听着,低头看见他们手上有和自己相同的茧。
  过了一会儿,池樱和中介谈拢回来,勒令池却把他的那些“垃圾”都扔掉,不要带到上海去。
  池却默不作声,直到要走时,租房子的奶奶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在门后面用很轻的声音和池却说:“你的东西,奶奶给你保管吧。”
  那些东西被池樱理所当然地认为处理掉了,其实都放在一楼电表箱旁边的杂物间里。
  池却带齐柏宜上楼,门口其实站两个人都稍显勉强,齐柏宜站在池却身后,看着门从里面打开,炖肉的味道立刻散了出来。
  人和人之间的某种关联,很脆弱又无坚不摧。池却没有他们夫妻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但他去找,有一场回音就一定会为他久留。
  他们对齐柏宜很和善,齐柏宜不大能听得懂他们说话,就只好一直笑,奶奶去厨房里,给他夹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羊腿肉。
  池却拿着一把钥匙从某个房间里走出来,下楼打开了那间杂物间的门。
  杂物间里东西很多,但看样子是有被定期打理过,最里面放着卷成一卷一卷的花哨的厚地毯。池却想留下的东西很少,只有两个被黑布盖上的、外形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是我的三角翼和冬不拉。”池却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激动,对齐柏宜说,“能帮我扶一下吗。”
  齐柏宜猜都不用猜,这是池却落在这里的宝贝。黑布掉下来一个角,露出齐柏宜未知的池却的另一面。
  这天,齐柏宜大概是由于看到了日照金山,所以获得了被信任的好运气。杂物间的唯一一扇小窗外面透进来的阳光,让他第一次发现池却眼睛颜色的深浅、头发泛着偏红的棕色。
  池却说,他玩儿滑翔翼的契机是他的伯伯,一位专业的滑翔翼教练,留着大胡子的哈萨克族男人。在他不慎摔断腿以后很是愧疚,又在得知池却亲口说不会放弃滑翔翼而高兴好久。
  冬不拉是特别的民族乐器,池却把他的那把拿出来,弦还发着亮光,他说,这是找人专门定做的,琴面上写了他的名字。
  池却说:“其实把他们带回去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为他们做什么。”
  他没有沮丧的表情,齐柏宜扶着那把写有池却名字的琴,想了想,说:“你可以弦把它们放在我这边,不然阿姨看到了,又要不高兴。”
  他们拿着东西上楼还钥匙,齐柏宜弯腰,连笔带划地问那对夫妻,能不能给他们拍一张照片。
  拍照的时候池却站在旁边看,齐柏宜低头看相片效果,嘴唇由于冷空气变得干燥,他用力舔了一下,嘴唇又变成湿润的红色。
  大概是照片拍得很好,齐柏宜很激动地两步走到他面前,脸蹭到池却下巴上,肩膀也撞在一起,给池却展示他的成果,池却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齐柏宜说哎呀对不起,有没有撞疼。
  池却摇了摇头,齐柏宜把相机递给爷爷,请她帮忙给自己和池却拍一张合照。
  “拍一张,就一张。”齐柏宜抓住池却的手臂晃他,其实池却也没说不拍,齐柏宜这样他反倒拿乔,假装站着不动,不让齐柏宜轻易拽动他。
  奶奶和爷爷嘀咕说楚阿克是不是在使坏啊,爷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用拐杖杵了下池却的小腿,自己手一抖,按下了快门。
  脚下花纹华丽的民族风地毯好像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然后世界定格在闪光的这一刻。
  第29章 不要再被我抓到
  池却的座位空了两天,他是在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的课间回来的。
  下飞机后他和齐柏宜一起回家换了身衣服,冲了澡,齐柏宜回机构,池却去学校,不在一个方向,到楼下,齐柏宜和池却说再见,池却没说,用拇指擦了一下他的下唇角,说:“走了。”
  池却的头发洗过后很容易爆炸,打着卷,安奇见他先笑了五分钟,池却很无奈地将它们拢了拢,但效果并不好。
  桌上堆满了空白的试卷,简直要厚成一床被子,想收拾都不好下手。池却把外套口袋里的东西一只手全拿出来,几把钥匙撞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安奇往他桌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串钥匙下面,还压着几张登机牌。
  两张印着池却的名字,另外两张的旅客信息来自她也好久不见的齐柏宜。
  “咦,”安奇是很好奇,点了点那几张登机牌,“你和齐柏宜一起?去哪里了?”
  池却正在教室最后面忙着给他的按键手机找充电口,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说:“我回家看我朋友,他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