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里正将外衫抖了抖,开口道:“大家都是乡亲,咱们凑一凑,有愿意的就一家出个三五文钱,交到陈大嫂手里,给大牛家凑个药钱吧。”
  里正说完,便主动拿出了一串钱,交到陈大嫂,也就是刚才进出照顾人的婶子手里。
  众人都知道,这三五文的肯定是要不回来的,要是人活下来,顶多拿上些鸡蛋或者蔬菜作为感谢,要是撑不下来,也不可能找个寡夫郎讨钱。
  但里正说的也不多,三五文,虽然不少,却也不是拿不出,都是乡亲,大不了之后帛金少包一点。
  很快,就有好几户人家去陈大嫂那里交了钱,还有几户人家离开了院子,说是回去取钱。
  方衍年和沅宁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俩人身上都没带钱,光在那儿站着看,感觉还怪尴尬的。
  “这,我回去取吧……”方衍年说着,将手里的碗递给了沅宁。
  他话刚说完,就被里正叫住了:“二房家的就不用出了,待会儿让令舒帮忙多上上心。”
  里正也知道沅家二房不富裕,他们家那穷得,梁上挂的肉都只剩一根绳子。
  方衍年也没坚持,他重新将碗给端回了手里,他们家出力,说不定还要出药,良心上根本不会过不去。
  更何况,方衍年不是愣头青,刚才就听到有人背后说嘴沅令舒,得亏他没把东西拿出来,当时在饭桌上也没开口,沅令舒在村子里的地位不比乡医差,村里人会给沅令舒面子,可不会给他的,到时候不把他淹死在唾沫星子里啊。
  这边正凑着钱,乡医总算是“姗姗来迟”,众人往那头一看,嚯!好家伙,出诊还要人背呢,多大的脸!
  背着乡医大步流星的人正是沅令舟,连刘家的夫郎都追不上他的步伐,沅令舒紧随其后,三人飞快抵达刘家的院子,村民搭手帮忙把乡医卸下来,乡医还要捶捶自己的胳膊腿儿说被沅令舟给颠着了,最后才慢吞吞往房间里走去。
  刘家夫郎急匆匆赶到自家院子,气儿都还没喘匀,就见走到房门口的乡医连屋都没进,扭头走回了院子里。
  “这样子我治不了,你准备后事吧。”说着乡医就要往院子外走,被村民们拦了下来。
  刘家夫郎像是没听懂乡医在说什么一样,双目失神地呆愣在原地,随后,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砰砰给乡医磕起了头。
  他们家院子是用土夯的,更深露重的,嗑得一脑袋都是泥,就连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了,帮刘家夫郎说情。
  “周大夫,你看都没看,怎么就说不行了呢?”
  “是啊周大夫,你就看看吧,咱们乡亲凑了钱。”
  “周大夫。”里正走上前,“你给刘家汉子看看,要买什么药,从我这里出钱来垫,你就给刘大牛看看吧。”
  乡医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语气也变得差起来:“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将面前挡着的汉子推开,冷冷说道,“别说周某没这个本事,你们就算去请大罗金仙来,今天也救不回他的命!”
  周大夫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想让房间里面的人听到,又似乎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要是早几日到医馆来找我,或许还能有救,用什么土方子,满屋子臭味儿!现在肉都被腌烂了,还想找我医治?当我是神仙不成!”
  别说方衍年,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听懂乡医究竟在指桑骂槐谁了。
  乡医本来就看不惯沅令舒,分明是个学徒,村里人却更信赖这个愣头青,而且他给人治病看好了身体,那些个村民却净往沅家送菜送鸡蛋!
  以往背着他偷偷给那些穷人看病,乡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反正那些人也拿不出钱,让他看还浪费他时间,但沅令舒这次自己把小辫子递到他手里,乡医就决定敲打敲打。
  看吧!这就是你们不找他看病的代价!那毛头小子能懂多少。
  “不是的!”跪扑在地上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不是的……”
  刘家夫郎嗓子都哭哑了,还是替沅令舒解释道:“沅大夫的法子,有效……当天晚上,敷了几次大蒜之后,大牛的伤口就消了许多肿。”
  刘家夫郎满脸的泥土,失魂落魄地说着:“但是东家那头看他告了假,说再不去地里看着……明年就不租我们地了。”
  他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最后无助地捂着脸,哭得伤心:“是我们没有听小沅大夫的忠告,我……我有孩子了,大牛不能失去这块地,不能……”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大家都懂了。
  天气本来就炎热,下地干活儿肯定不能覆着蒜片,再加上汗水和泥水、灰尘溅到伤口上,要不了两天就会彻底恶化。
  刘家夫郎捂着脸痛哭起来,嘴里不住地道歉,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即将死去的丈夫,还是因此被乡医指责的沅令舒。
  乡医被下了面子,脸都黑了,袖子一甩,不顾众人阻拦,扭头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刘家夫郎痛哭呜咽的声音。
  里正长长叹了口气:“令舒……”
  沅令舒点点头,将刘家夫郎从地上扶起来:“我可以给你丈夫看看,但……”
  沅令舒的话没说完,刘家夫郎扑通一下再次跪了下去,一个劲给沅令舒磕头。
  一旁的陈大嫂看他为难,上前把刘家夫郎给扶起来,口中安慰道:“小沅大夫是心软的,但若是治不好,你也别怪罪他。”
  刘家夫郎一个劲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您能给当家的看看,求您……”
  沅令舒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屋里走去。
  “大狼。”方衍年招招手,唤了一声因为他手里端着的大蒜素,而熏得躲到一旁的细犬,“宝儿你在这里等我。”
  他低声和沅宁交代了一声,端着碗跟沅令舒一起进了房间里面。
  沅令舒刚放下药箱,正要查看刘大牛的伤势,方衍年就将一个装着两勺蒜油的碗递了过来。
  二人都没说话。
  沅令舒接过了蒜油,让方衍年去门外等着,若是最后没救回来,不至于牵连到方衍年。
  方衍年却没想这么多,小声对沅令舒说:“三哥,这个不仅可以外敷,还能内服,刘家汉子这样子体内应该也有邪毒,等下打碗水兑了喝下去,多少能起一些用。”
  虽然大蒜素状态很不稳定,而且还容易被胃酸分解,但他们这儿又没有药物包裹技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说完,方衍年又补充:“这个不能用热水,我去找人端碗凉白开来。”
  门外,沅宁看见二人脑袋凑一块儿嘀嘀咕咕说话,抱着双臂嘴巴一别。
  好呀,他们竟然有事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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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沅宁:)
  方衍年(头顶出现红色的“危”)(摸不着头脑.jpg)(……):布豪!
  第27章 “神药”
  见方衍年匆匆从房间里出来, 众人也没多想,只当是沅令舒叫他帮忙跑腿。
  “婶子。”方衍年也不熟悉刘家的构造,便去找了刚才负责凑药钱的陈家婶子, 要来木盆冲洗干净之后,打了盆热水给沅令舒送去, 才等来隔壁借过来的陶碗,装上半碗热水,放在院子里晾着。
  “里正,能不能问问看咱们村谁家里有买蒸馏酒, 三哥说还得取些烈酒, 越烈的越好。”
  里正在院子里急得拔了几口烟,往人群里扫了一圈, 才将其中一个夫郎揪了出来:“陈九家的,你家汉子不是经常打那烈酒么, 去端一碗来, 药钱里面支给你。”
  里正说完, 从临时凑出来的几串药钱里面摸了三个铜板出来, 正好就是陈九家出的三文药钱。
  陈九的夫郎也没客气, 把铜板一接, 回家取酒去了。
  蒸馏酒便宜, 村子里爱喝酒又喝不起的, 就喜欢买兑了水的蒸馏酒喝。
  这陈九也有些门道, 能打到没兑过水的蒸馏酒,平日里要兑多少水自己加, 逢年过节就喝没兑过的,一小杯能嘬半个时辰。
  头些年沅家自己酿高粱酒的时候,陈九来换得最多, 后来溪流改道,沅家种上了稻子,没酿酒了,陈九还私底下骂过沅家二房。陈九的夫郎和陈九一条心,听到方衍年的说法,就觉得是在针对他们家,这才装作没听见,然后就被村长点名了。
  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陈九家的夫郎也不好做得太难看,还真打了一大碗酒来。
  这蒸馏酒的法子早在几百年前就出现了,只是技术没那么纯属,这个时代蒸馏出来的酒只能达到五六十度,但也比只有十几二十度的黄酒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