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呆在季家,总是受他们的冷眼,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体验。”
  傅为义看着季琅唇角不算开心的弧度,说:“你真的这么想?”
  “不然,我也不能做什么。”季琅说,“我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他也一直不待见我。”
  傅为义的食指轻敲着扶手,没有回应季琅的表态,在思考若是季家真的分家,渊城会变成什么样,自己又应该做点什么,来获得最多的利益。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季琅说:“既然没有想拿到什么,就保护好自己,这样也算安全。”
  季琅说:“是啊,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
  接风宴在虞家的庄园举行。
  虞家的庄园采用典型的英式风格,在夜色中,被暖色的光勾勒出沉稳而典雅的轮廓。
  汽车沿着蜿蜒的车道,最终缓缓驶入一座由白色石柱支撑的宽大门廊之下。
  不等车完全停稳,穿着深色制服的侍者便已上前,恭敬地为后座的傅为义拉开车门。
  傅为义率先下车,没有立刻走上台阶,而是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审视地看向周围。
  许久没有造访,虞家还是一样排场。
  周晩桥从另一侧下了车,走到傅为义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没有多言,并肩沿着几级宽阔的石阶向上走。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厚重橡木双开门,被门内两侧的侍者无声地、同步地向内拉开。
  一个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世界,在他们面前豁然洞开。
  看见傅为义和周晩桥,人群立刻轻缓地聚拢,逐一和他们打招呼。
  周晩桥微笑着应对这些多余的应酬,傅为义则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目光在人群中游移。
  掠过几个高谈阔论的政界新贵,掠过一群珠光宝气的名媛贵妇,以及一些熟悉又无趣的面孔。
  而后他看见了,在宴会厅另一侧,通往花园的落地窗前,虞清慈安静地站着。
  他穿着一身深色,手套也是深灰,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庭院里的灯光让他的侧影显得孤直,眼睫仍旧倦倦地耷下,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
  他身边,站着一位与他有几分神似的男人。看上去莫约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格纹西装,气质温雅,如同一位绅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正在和一位老者交谈。
  想来便是今天接风宴的主人公。
  他同虞清慈长得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面部的骨骼轮廓,站在一起,比起叔侄,更像是兄弟。
  傅为义记得上次见到他时,还是高中生,这么多年,对方的变化似乎不大,但算起来,虞微臣应当已经四十多岁,也不知道是他给自己用了什么,仍看起来如此年轻。
  虞清慈明明在耷着眼,像是在发呆的样子,却很快注意到了傅为义,他微微颔首,向傅为义打了招呼。
  傅为义冲他笑了笑。
  虞清慈便表现出想要走过来的意思。
  傅为义立刻抬手示意他别过来。
  他还不想弄的人尽皆知,免得最后不好收场,徒增尴尬,留下话柄。
  傅为义的设想是,等自己玩够了再和虞清慈说清楚,虞清慈这么体面的人,想来不会纠缠,没有什么麻烦。
  虞清慈蹙了蹙眉,显得有些困惑,还有几分不满,但还是听话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过他没有移开目光,仿佛在无声地询问。
  虞微臣很快注意到了虞清慈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见到是傅为义,显露出一丝了然,转头问虞清慈:“怎么不过去?”
  “他不想。”虞清慈低声解释。
  虞微臣便结束了交谈,领着虞清慈,向傅为义的方向走过来,穿过人群,最终在他和周晚桥面前站定。
  周晚桥先说话:“虞董,许久不见,欢迎回国。”
  虞微臣微微一笑,说:“晚桥,现在我也要叫你一句周先生了。”
  他的目光越过周晚桥,最终落在傅为义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奇异的欣赏:“为义,这么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还记得你以前和清慈关系不好,每次你要来,清慈都要一脸不乐意。”
  傅为义对虞微臣仍旧有些诡异的视线已经习惯,他先和对方打了招呼:“虞叔叔,好久不见。”
  而后像往常一样,故意转向虞清慈,问:“以前我要来你家你都很不乐意吗?你很不乐意是什么样子?”
  虞清慈习惯了傅为义的刻意调侃,只对他说:“晚上好。”
  周晚桥看着,心中不详的猜测隐隐成型,试探着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才说明关系好,虞董,您说是吗?”
  虞微臣点点头,姿态亲和,说:“晚桥,我和你说几句,让他们自己说去吧。”
  周晚桥了然,彻底明白了傅为义那天为什么会说“也”,指的是谁。
  并不算意外,心中固然有不满和危机感,但他也有几分同情虞清慈。
  暴露了自己的真心,只会被傅为义狠狠玩弄或是践踏。
  真是可怜。
  他微微颔首,说:“好。”
  随着虞微臣和周晚桥转身离开,周围的人也识趣地散开,傅为义抬步,示意虞清慈跟上,走向大厅深处,靠近乐队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半圆形的凸窗,被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半掩着。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被灯光照亮的、积雪的庭院,弦乐声如同温暖的海浪,将这里与外界隔绝。
  “虞清慈。”傅为义说,“你叔叔为什么回来?”
  虞清慈先低下头,碰了碰傅为义的嘴唇,他的唇微凉,身上的苦艾气息沉冷。
  傅为义由着他碰了碰,但很快将他推开一些,追问:“为什么?我在问你。”
  虞清慈说:“他想家了。回来住一段时间。”
  “就这个理由?”傅为义有些不信,“我还以为你们家出什么事了,要他回来处理。”
  “没有。”虞清慈说。
  虞清慈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语气却一直比以前低一些,回答也更短,傅为义问他:“你不高兴了?”
  “没有。”他否认。
  凭借对虞清慈的了解,傅为义知道对方肯定是不开心了,说:“我没有不想见到你,但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议论。”
  “我和你以前关系那么差,现在突然好转,肯定会有人胡乱揣测,你肯定也不想被这样说吧。”
  虞清慈说:“你说的对。”
  随即,他很快地补充:“但他们总会知道。”
  虞清慈好像无端端地相信他和傅为义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公之于众的时候,这信心实在是荒谬,带着一种不像会出现在虞清慈身上的天真。
  傅为义安抚他:“那就等到那时候,我在想办法,行吗?”
  虞清慈好像还是不太满意,傅为义又吻了他,他才点了头。
  而后傅为义问:“你叔叔知道我和你的事了?”
  “嗯。”
  傅为义没见过这么着急和家里人说的人,说:“你这么快就告诉他了?”
  “他猜出来的。”虞清慈说。
  “怎么猜出来的?”
  “......”虞清慈好像不太想说。
  他转而问:“你今天带了周晚桥来。”
  虞清慈只邀请了傅为义一个人。
  按照常理,傅为义确实可以带人一起出席,周晚桥的身份也合乎常理。
  但是傅为义大多时候都宁愿自己一个人,在与孟尧订婚之后,才会带上他,和周晚桥一起,实在是很少见。
  傅为义反问:“不行吗?”
  虞清慈抿了抿唇,想说“为什么不一个人来”。
  在这时候,窗帘被掀开一些,周晚桥探头进来,打断了他们:“为为。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在说什么?没有闹矛盾吧。”
  傅为义向后退了半步,和虞清慈拉开了一些距离,说:“没有闹矛盾,周晚桥,我又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会在这种场合和虞总闹矛盾。”
  周晚桥弯弯眉眼,说:“好吧,那你们怎么躲到这里说话?”
  虞清慈垂眸看着傅为义与他拉开距离的鞋尖,转身准备离开这片隐蔽的角落。
  周晚桥这时才说:“是我打扰你们说话了吗?清慈怎么就要走了?”
  总是这样的家长做派,虞清慈过去对周晚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却觉得他有些碍眼。
  他停下脚步,只看了傅为义一眼,说:“周先生,失陪了。”
  便没再停顿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