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面应声炸开巨大的水花,陈孝雨砸入水中,几乎在同一秒,何满君纵身一跃,扎进翻腾的海浪里,浑浊的漩涡与下沉的气泡搅成一团。
  海下十米,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破开水流追上来,猛地抓住陈孝雨的胳膊,借着浮力猛地上提,稳稳地捆住了他的腰身。
  海面上,吴冰转了一个大弯,游艇停在何满君落水的位置。朗齐说柴大勇试图带走何晋,但没成功,小腿受伤后带着人坐船跑路了。
  “君哥没事吧?”朗齐问。
  没有人回答,内线始终保持安静,直到何满君怀抱陈孝雨冲出水面,吴冰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没事。”
  水面有一道被冲淡的红色。是血,不知道是谁的。吴冰接他二人上船,发现血是从何满君右胳膊流出来的,因为他用这只胳膊抱着陈孝雨,血还在源源不断滴在夹板上。
  “你中枪了?”吴冰盯着他的胳膊,难道刚才那两声枪响,其中一枪打中了何满君!
  “不碍事。”何满君半点不在意,把陈孝雨平放在甲板上进行胸外按压,一连按几下,陈孝雨完全没有反应,唇色乌青,冷极了的模样。
  何满君把他衣服撕开,继续胸外按压,然后人工呼吸,扒开陈孝雨的嘴,赫然看到他在嘴里藏了一枚生锈的铁钉。
  吞钉自尽?
  先不考虑这种自杀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何满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费这么大劲儿去救的人,竟然先做好了自尽的准备。就算不自杀,在嘴里藏钉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何满君把钉子拿出来抛海里,不轻不重拍了陈孝雨两巴掌,声音脆,不至于真的拍疼了。
  陈孝雨被这么一打,痛苦地咳嗽,歪头吐出几口腥咸的海水,森白的脸瞬间红了,喝多了似的,发烫发红。
  “陈孝雨?”何满君拍拍他的脸,“死了没有?”
  吴冰:“……”
  陈孝雨的手弯过来,握住何满君的一根手指头。
  触感不对,何满君把他手指头扒开。
  好得很,手里还藏了半块生锈的刀片。
  陈孝雨意识模糊,执拗地要握着何满君,或者他只是想抓住点什么,紧紧地,然后实在撑不住,又软软地松开了。
  人活了,但又晕了。
  【作者有话说】
  也是担心他俩迟迟不能见面,所以这一章就不卡后天了。
  第21章 你特别好
  民房二楼,阿宴坐在床边,伸长脖子琢磨陈孝雨的脸,不由感叹,怎么有人躺着一动不动也那么好看,下巴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皮肤白白的,还是个睫毛精,难怪君哥冒死救人,冰哥探人心切。
  阿宴给这张脸取了个外号——祸水。
  总共昏迷三天,吴冰一天来百十趟,不是问陈孝雨醒没醒,就是提醒打葡萄糖,阿宴都被问烦了。
  等吴冰再来,他索性让吴冰坐下别走,好好守着陈孝雨,最好自己守到人醒来。
  阿宴直言不讳道:“冰哥,喜欢男人没什么的,咱们这条件,也只有男人了,我可以理解,但你和君哥最好协调一下。”
  “倒不用你理解。”吴冰递了一个苹果给阿宴,在他身旁坐下,“他一直没醒过?”
  “说梦话算醒吗?”阿宴看看吴冰,再看看陈孝雨。
  红颜祸水实至名归。
  “说了什么?”
  阿宴咬苹果的嘴刚张开,顿了顿,拿开苹果:“他骂君哥断子绝孙。”
  吴冰点头,起身又走了。
  阿宴一个人守在陈孝雨床边,吃着苹果继续碎碎念。
  冰哥之前说陈孝雨生得很危险,这是个有点坏的词,他看了很久也没看出陈孝雨到底怎么危险。危险不管作为形容词还是名词,用在长相上都很奇怪,如果硬要沾边,除非陈孝雨脸上也有道和柴大勇一样大的疤。
  陈孝雨被阿宴不大不小的碎念声吵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直升机上,也没在别墅里,而是陌生简陋的房间,并且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陈孝雨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忙不迭往床里面缩。
  阿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在空气里压了压,让他不要激动,试探性地一点点靠近,佯装亲近地跪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陈孝雨惊惶失措的眼睛,“你现在很安全。”
  陈孝雨不知听没听进去,表情仍旧呆呆愣愣。
  他身上的t恤非常不合身,大了,宽大的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往一边滑,大半肩膀暴露在空气里,锁骨到胳膊的地方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更多。前天晚上君哥亲自帮陈孝雨擦身体的时候,阿宴躲在门边偷看到的。
  陈孝雨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连忙将衣领往上提,盖住那片淤青,手没放下,一直护着胸口。
  “我叫阿宴。”阿宴接着啃剩下的半个苹果,抬抬下巴,问他:“你是君哥什么人?”
  “?”
  “你和君哥什么关系呢?”
  陈孝雨摇头,近乎机械地回答‘没有关系’,人木木的,像在回答柴大勇的逼问那样,恐惧中透着无奈。
  “君哥从来不会烂好心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阿宴并不想吓他,将脑袋凑近,和他说悄悄话,“那天情况十分危急,君哥因为要救你,中枪了。”
  陈孝雨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刹那消散,他判断不了话里的真假,因为对方的语气实在是轻松,中枪说得像擦破一层皮那样松弛。
  陈孝雨低头不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插着针头在输液,凉凉的,另一只手的手背布着几个已经结痂的针眼,手掌缠着绷带,隐隐作痛。
  他想起那天被何满君拒绝救援之后心如死灰,在破烂的杂物间里翻到刀片与铁钉,心里想的是,能逃就全力地逃,不能便果断地死,以免遭遇非人的折磨。
  阿宴看他盯着扎针的手不动,主动道:“你发烧了,君哥给你扎的针,他会。”
  “这是哪里?”
  “东牢岛啊。”阿宴吃完苹果,突然跳下床,掀帘子出去了。
  陈孝雨连忙拔了针,从床上下来, 赤脚去追他,刚跑到二楼楼梯口,被迎面跨上来的何满君弯腰扛回来,不轻不重丢在床上。
  “醒了就想跑,属耗子的?”他把陈孝雨脚背上翘边的创可贴按回去,“老实待着。”
  “何满君……”陈孝雨轻声喊他,先看着他的脸,接着视线滑下来,落在他绑着绷带的右胳膊上。
  绷带上映出暗红色的血痕,这里应该就是阿宴口中中枪的位置。
  “你……”陈孝雨的心情特别复杂,感谢的言辞没有组织好,眼眶倒先湿润了。
  何满君及时打住,“敢哭,把你眼睛缝起来!”
  陈孝雨眼巴巴看着他,抿唇,默默咽下哽咽。
  “我看到你用枪指着我。”陈孝雨从床上爬起来,脚尖轻轻点着地,没有直接站起来,何满君这副样子,他要敢站起来,肯定还把他摔回床上,他有点激动地重复道:“何满君,我看到你用枪指着我。”
  “然后呢?”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你没有理由不杀,柴大勇的条件就是必须杀……”
  “是啊,怎么没一枪崩了你。”何满君拉椅子坐在他面前半米远的地方,刚要说点什么恶毒话,陈孝雨嘴一撇,饿狼似地朝他扑来,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腰,“我真的…以为你会为了韩律师的下落杀死我。”
  “谢你提醒,我现在后悔死了。”何满君居高临下瞅着他湿润的唇瓣,肉嘟嘟的,一点不像被苛刻对待好几天的模样,就是人轻了,没肉的身体更加没肉,抱着轻飘飘的。
  陈孝雨毫不掩饰眼里的欣喜与感激之情,眼角的泪顺着两边滑进鬓角,“你用枪指着我的时候我特别怕,浑身发软,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没死成,让你失望了?”何满君捏着他的脸,催他赶紧撒手起开。
  陈孝雨不愿意,把他圈得紧紧的,“你救我…你特别好…”
  “用不着你说,我知道。”
  两人的态度天壤之别,一个玩味十足,句句不认真,一个绝处逢生,喜极而泣。
  “何满君先生,对不起,我在直升机上骂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何满君的脸色顿时变了,非常不爽地捏住陈孝雨的下颚,把他的脸抬起来,盯着那双哭红的眼睛,凶巴巴地道:“我要断子绝孙,你就来给我当儿子。”
  “好。”
  “……”
  “我收回那些话,以后再也不说了。”陈孝雨被迫抬着下巴,真诚道:“你一定子孙满堂,福如东海,安享晚年。”
  “我记得有个人不是口口声声讨厌我吗?”
  陈孝雨脸红,嗫嚅着不讨厌。
  “你满嘴没有实话。”何满君骂他,却轻柔地摩挲他的下巴。
  明明在哭,却光有眼泪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极了小猫,不是真的疼了就自己忍着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