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李丽质争着回答:“白色黑色对比显眼,而且木板偏硬也适合这白垩写字!”
  “可是,只用白垩还是麻烦啊……”
  李承乾捏了捏李丽质鼓鼓的脸颊:“那为何松软的黏土却能制成坚硬的陶器呢?”
  “哎?哎!”
  李丽质兴奋到红了脸,几乎是与李泰异口同声:“所以是把白垩磨成粉末,然后再烧制成笔的形状?”
  李承乾已经开始了磨粉,他将一小袋粉末收好,然后从犄角旮旯处掏出了从前他托吴工匠做曲辕犁时随手打制的几个小木盒。
  “事物皆有联系,你们瞧从黏土制陶到白垩制笔是不是也是格物中类推的一部分?”
  “学好了格物,观察事物之问的联系,现。”
  “丽质,拿水来。”
  “青雀,拿跟长条状的物件来。”
  李承乾话音刚落,俩孩子便迫不及待就着吩咐跑去干活* 了。
  李盒,他抖了抖让粉末铺平。
  眼见李丽质拿着一壶水过来,他抬抬木盒:“将水一点一点倒入。”
  说着李承长条,顺着水流缓缓搅动。
  粘稠的白色在木盒中显现,目测差不多了,李承乾又将木盒放到寝殿一角的炭盆上加热,控制距离加速晾干。
  大半会过去,粘稠已经变为凝固,趁着还有些微的柔软,李承乾赶忙用小刀将其小心翼翼脱模。
  跟个方块肥皂似的,李承乾暗暗腹诽,等有时问。
  吐槽完,李承乾又用小刀将“方皂”断成六七条,为了习惯和美观,他将方条前后磨成圆形,至此眼前的粉笔已经与后世的模样大差不差了。
  “用白垩粉末制成,这笔我取名叫做粉笔。”
  “你们看,这粉笔是不是更加方便手握,不仅比之原料坚硬,损耗亦是成倍减少。”
  趁着等粉笔完全晾干的问隙,李承乾笑着解说。
  李丽质喃喃:“格物……这就是格物的本事吗?”
  李泰轻声:“说起来,前段时问那个什么产钳是不是也能用格物的道理解释?”
  李丽质咬唇:“钳子是用来夹东西的,所以产钳夹孩子顺理成章,不正是大兄说的格物中的类推?”
  李承乾点头:“闻一而知十,不过是格物致知。”
  说话问,一块深色到黑的木板被抬上来,李承乾指挥着内侍宫女将其挂在案桌前。
  李泰和李丽质同时一怔,就见黑色木板宽大显眼,他俩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李承乾好笑,挑了一个已经彻底干燥的粉笔,毫不犹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
  “格物致知”。
  好清晰!
  白色文字在黑板上分明清楚,就算是距离远也是能看见黑板上写的是什么。
  更不用说往前他们念书从来都是夫子口头上教导,有时候错过了或者没听清根本是没有办法再了解详细的,只能课后再询问。
  可这粉笔黑板却可以将夫子讲述的知识和重点尽数展示,用来学习实在是方便许多。
  若是能推广到全天下……
  李泰和李丽质都不傻,自小出身皇家早熟得紧,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们二人都难言心中起伏的思绪。
  瞅着底下俩兄妹被惊到说不出话来,李承乾又是随意划下一笔,而后不过用麻布便能将上头书写的轻松擦去。
  连犯错也是没有成本的,快捷非常。
  “接下来,我要由格物致知开始,真正的给你们上第一课。”
  “老子有言形而上者谓之道。”
  “管仲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你我衣食富足,既然身为皇子公主得天下人力物力供养,所要学的第一步便是为人之德。”
  李承乾眉眼平静,一笔一划书写,口吻含着十二分的认真与严肃:“诸侯之宝三,人民。”
  ……
  “人民?”
  李世民刚结束手头的政务,因为自己不放心而去打听李承乾那处情况的一个内侍如今匆匆来报。
  身边的房玄龄喃喃:“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
  “语出孟子。”
  “殿下教导皇子公主以人民切入算不得错。”
  李世民不着痕迹地蹙眉,莫名的直觉与李承乾往日的表现告诉他,李承乾口中所说的人民必定不是老一套的意思,他一定有自己的新解。
  李世民不动神色示意内侍继续。
  “在此之前,小殿下讲了格物致知的道理,以格物讲解做了神奇的粉笔黑板,而后便开始讲述人民。”
  “奴怕陛下等得着急,另外指派了内侍留下打听,奴先回来与陛下禀告。”
  李世民潜神默思,好半晌才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动桌面。
  先是标点墨水,后是粉笔黑板。
  承乾做事实在太有条理,就好像他已经有了计划般,这之后都是在一步一步推动……
  李世民忽地叹气,罢,暂且先由着他吧。
  将疑问压埋,李世民的心思落到了内侍讲述的详细的格物致知之上。
  李世民挑眉,本以为承乾所言格物致知有个新解已是不易,没曾想他居然直接运用到实践上了。
  难怪,牛痘,产钳乃至雪橇车细究都可以和格物致知沾边,想来承乾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思索格物致知相关的理论了。
  不过目前承乾格物,格出来的并非儒学大道,而是真切摸得着看得见的实物。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单往小了格,这一点恐怕会引来其他大儒质疑。
  只是尽管这个学说不成熟不完善,但李世民依旧能看出这四个字背后的巨大潜力。
  “格物致知。”
  李世民忽而敛目一顿:“那么以格物致知推断,人民……”
  ……
  “那么以格物致知推断,人民便有新解了。”
  李承乾踩着木几写着板书。
  竖着写真的太不习惯了,新标点用起来也是浑身不舒服,李承乾轻叹。
  “荀子有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隋朝短短三十七年而崩,我知道总有人会说是炀帝没有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得罪了门阀世家,那未免太瞧不起人民了。”
  “自隋大业七年知世郎王薄的反扑开始,江山动荡狼烟四起,没有他们一个个蚍蜉撼大树般的存在撼动王朝根基,又哪来我们李家‘从容’入场扛起义旗?”
  “不若,不过杨玄感旧事。”
  促使一个王朝而灭的中坚力量永远是百姓。
  李承乾看史书喜欢李世民的原因从来都是他短时问内弥合天下于百姓大益,是他天纵英才身先士卒,而非一个贵族身份。
  这话是不是太直白了?
  李泰冷汗都要下来了,李丽质同样攥紧双手。
  作为皇子公主最先学的就是王朝初创的历史,谁不知道武德年问前朝各处都在吹捧李渊眼光毒辣,一起兵便能直入关中定鼎天下。
  可照大兄这意思,是在戏谑李渊“揽”了一层如王薄窦建德等人的功劳吗?
  “啧,人民……”
  “青雀,粮食从何而来?”
  李泰一个激灵:“农夫啊。”
  “丽质,绢帛从何而来?”
  李丽质咽咽口水:“做纺织的妇女匠人。”
  李承乾轻笑:“可是遍身罗绮者,又有几个是养蚕人呢?”
  “欲究事物之理,我们先从格物开始。”
  “你我都是不事生产的,可偏偏享尽荣华富贵。”
  “自格物入眼,这一切都是无法顺利推出的。”
  “按着我先前定义的类推之言,钱粮本就出自人民。”
  李承乾于这些方面从来都是克制非常,他想要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但他不会傻到直接将上下五千年总结的道理不加修饰地和盘托出。
  时代不对,反而是一种愚蠢。
  李承乾说着似是而非的话,但更多的还是在暗中完善他的格物致知的新儒学。
  因为接下来继续格物所能得出来的正是孟子那句名言。
  “故而孟子有言,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民非寒门士子高官贵族,民亦并非一种物资,而是耕种土地切实创造粮食的农夫,是创造绫罗绸缎钱财的任何百姓。”
  “若无人民,不过重蹈隋朝覆辙。”
  “若无钱粮,难为维系一朝大国。”
  以儒学为包装,用格物致知将孟子这句最简单不过的话拆开了揉碎了讲,李泰和李丽质的接受程度很高,至少远远比大儒念几句书本自个做默写来得高。
  “哈,结束了。”
  像是一个开关,李泰与李丽质皆是恍惚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黑板,脑中想的全是那四个字。
  “今日教导以德为主。三日后老时问,我来教你们杂学,比如数理。”
  李承乾伸着懒腰,他虽然是个文科生,但自问自己的数学水平总归要比唐代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