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会,洗错了吧。”
  想到这里,李云归憋住笑,期待的看向周云裳,周云裳一拍手,道:“可不是嘛!我出门一看,又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站在门口,问了半天,这个原来才是少君,先前那两次都是晚君。合着她一个人,我给她按着洗了两遍。你说,这孩子也不吭声,就站着让我洗。”
  “哈哈哈哈哈……”想到小小的陆晚君来不及辩解,被性急的周云裳连续清洗的样子,李云归也笑出了泪,即便如此,仍是不忘帮陆晚君说几句,道:“想来,她是看到您难得亲自动手,怕辜负了您的好意,虽然不解,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你还向着她说话,她呀,说好听了是实诚,说难听点便是傻。”
  “不傻。”李云归笑着维护道:“不过一片赤诚罢了。”
  说到这里,李云归忽的发现,她好像不允许任何人说陆晚君的不是,便是陆晚君的娘亲,都不行。
  “好好好,不傻。”周云裳听出李云归的维护之意,便道:“这孩子打小就是这般脾气,云归喜欢吗?”
  “喜欢呀。”
  许是因刚才欢乐的气氛让人放松,又或是周云裳的语气太过自然,李云归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便立刻红了脸,她来不及探究周云裳口中的喜欢是何意,却先为自己口中的喜欢赫然。
  周云裳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是了然地笑了笑,伸手轻轻覆上李云归的手背,温暖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量。她语气依旧轻松自然,巧妙地化解了这一刻的暧昧,笑道: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她那性子,能得你喜欢,是她的福气。” 她说着,顺势站起身,仿佛刚才只是谈论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对了,聊了这么久,我带你去看看君君小时候的照片吧。”
  李云归借着周云裳的话起身,脸上的热意稍退,听说要看照片,她又兴致盎然起来。
  周云裳笑着引她走向里间的书房,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相册的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经常被翻阅。
  “你看这张,”周云裳翻开第一页,指着照片上两个穿着同样水手服的孩子,“这是他们五岁的时候。左边是少君,右边是晚君。那时候连我都经常分不清。”
  照片上的两个孩子确实一模一样,都梳着齐耳的童花头,眼睛亮晶晶的。但李云归仔细看去,发现右边的孩子嘴角抿得更紧些,眼神也格外认真——正是陆晚君特有的神态。
  “这张是她第一次骑马,”周云裳又翻过一页,“吓得直哭,却死活不肯下来,非要学会不可。”
  照片上的小女孩紧紧抓着缰绳,眼圈还红着,小脸却绷得紧紧的。李云归忍不住伸手轻抚照片,想象着那个倔强的小小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穿军装,”周云裳的声音柔和下来,“那时候已经决定要代替少君了。你看她站得笔直,其实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照片上的陆晚君已经初具现在的模样,军装衬得她格外清瘦,眼中还有清晰可见的忐忑,显然那时候都陆晚君,并没有现在这般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李云归一页页翻看着,通过这些泛黄的照片,她仿佛穿越时光,亲眼见证了陆晚君的成长。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张陆晚君少女时期的照片。她穿着素色旗袍,站在海棠花下,眉眼清隽,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是李云归从未见过的、毫无负担的笑容。
  “这是她十六岁生日时拍的,”周云裳轻声道,“这个样子很少见吧,少君走后,她便再也没有这样无拘无束过了……”
  看着照片里长发的陆晚君,逐渐与记忆里的晚君姐姐重合,那些压在陆晚君肩头的重担,以另一种方式在李云归心里展开。想到如今那个克制,沉稳的人,其实,她也不过比自己大三岁罢了。
  想到这些李云归不由心头发酸,抬起头时,正撞上周云裳红了的眼,先前还笑作一团的两人,如今不约而同因为这张照片红了眼。
  “你看看我们,”周云裳先破涕为笑,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又哭又笑的,让君君看见,不得笑话我们。”
  李云归也笑了,眼角的泪光还未干:“她不会的。她若是看见了,定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哄哪一个才好。”
  这话说得周云裳笑出声来,仿佛已经看见女儿那副难得慌张的模样。她将相册合上,放回原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爽利:“走吧,楼下应该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下去瞧瞧。”
  第45章
  “下来得刚刚好,我正想上楼。”
  走到楼梯口,正遇见陆晚君要上楼,周云裳便笑道:“怎么?饭准备好了?”
  “嗯,已经在饭厅摆好了。”
  陆晚君点头,余光偷偷的撇了一旁的李云归一眼,李云归对上陆晚君的目光,心情很好的朝她眨了眨眼,笑得得意,这幅小猫偷腥的模样,让陆晚君有些疑惑起来,心想这两人在楼上难道说了些什么?
  “那就快走吧,别让大夫人等急了。”周云裳仿佛没看见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笑着催促,一行人便转向饭厅。
  饭厅里,彭书禹已端坐主位。见她们进来,她微微颔首,目光在李云归脸上停留一瞬,似是察觉到她比方才更轻松了几分。
  “云归快来,”周云裳热情地拉着李云归入座,指着满桌菜肴,“尝尝我们辰海的年菜,看看合不合口味。”
  李云归顺着周云裳的目光看过去,红色的大圆桌上摆满了佳肴,有青鱼秃肺,油亮浓醇。四喜烤麸,色泽红亮,还有油爆虾、白切肉、清炒虾仁,最中间摆着从老大房买来的八宝鸭,形态饱满,香气扑鼻。
  “今日新年,云归远道而来,大家不必拘礼,一起好好过个年才是。”
  众人举杯互道新年快乐,落座后,彭书禹便如此说。
  有了大夫人发话,周云裳第一个不客气,给李云归夹了鱼,又转头给陆晚君夹了肉,“你们两个孩子,太瘦了,多吃点,长些肉才壮实呢。”
  “妈,我们都多大了,哪里是个孩子了。”
  担心李云归不习惯被夹满碗的菜,陆晚君忍不住向周云裳打了个岔。
  周云裳不疑有他,笑道:“你懂什么,不管多大,在娘眼里,都是个孩子。”
  说话的功夫,下人们端上来几个褐色小钵放到各人面前,李云归揭开盖子正要瞧,就听到一旁陆晚君道:“猜猜这是什么?”
  “猜到了有奖吗?”李云归侧头看向陆晚君,眼中带着俏皮的笑意。
  陆晚君被她问得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泛起一丝极浅的温柔,低声道:“自然有奖。”
  李云归这才低头,看向面前的小钵。只见奶白色的汤液中,沉浮着酱色的咸肉块、嫩白的鲜肉、象牙色的春笋块,还有吸饱了汤汁的百叶结,一股混合着咸香与清甜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汤汁入口醇厚顺滑,咸鲜当头,回口甘甜。有咸肉,还有……”
  又细尝了一口,“春笋,好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是不是就是辰海有名的腌笃鲜?”
  “猜对了。”陆晚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她竟能认出这道本帮特色菜。
  “奖呢?”李云归笑着追问,趁周云裳正与彭书禹说话,压低了声音。
  陆晚君被她逗笑,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奖你……多喝一碗汤。”
  某人开始耍赖,李云归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拿起汤匙,又舀了一勺腌笃鲜送入口中。
  醇厚温润的汤汁在舌尖化开,咸肉的陈香、鲜肉的丰腴与春笋的清甜完美融合,顺着喉咙暖洋洋地滑入胃里,整个人都好似熨帖了。
  彭书禹不善言辞,不过有周云裳在,这顿年夜饭自始至终都十分热闹,最终,在一声声“多吃,尝尝这个。”以及陆晚君和李云归的“我真的吃不下了。”的告饶中结束。
  下人撤去碗碟,重新沏上香茗,又端上寸金糖、黑麻片、云片糕等应节茶食。
  彭书禹浅啜一口茶,对侍立一旁的管家微微颔首。不多时,管家便捧着两个红封回来。
  “来,云归,晚君,”彭书禹接过红封,语气温和,唇角轻扬,“这是压岁钿,拿着。”
  李云归微微一愣,便立刻跟着陆晚君最彭书禹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头,谢道:“谢谢大夫人。”
  周云裳在一旁笑着补充:“收好收好,压岁压岁,压住邪祟,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领完压岁钱,自然是要守岁,为了迎接李云归与陆晚君归家,向来守规矩的彭书禹连同过年的日子都往后延到了今天,于是,众人移到客厅,周云裳提议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打牌,难得的是彭书禹也没有拒绝,只是不参与。
  下人上来在客厅摆好了桌子,周云裳一边熟练地洗牌,一边对李云归解释道:“咱们玩点新鲜的,叫 ‘沙蟹’ ,现在辰海大家都爱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