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能自己开火,吃的就只能去厨房那边拿。听珍珠说关府的厨房分里外,前院有个外厨房后院有个内厨房。
  即便是内厨房比外厨房近很多,可这一路过来要都是些现炒的菜,恐怕都冷得见油星子了。也就锅子和炖菜最合适,这大冷的天吃这个也正好暖身子。
  停云斋后面临着关家的大花园,花园里有个人工开凿的湖,谢九九还来不及去看,就傍晚那会儿来停云斋换衣裳的时候瞟了一眼。
  这么大冷的天,虽说因为是在府里水没结冰,但临着水的地方势必就要比别的地方冷,整个停云
  斋的地底下都跟颐寿堂一样,通铺着地龙,正院几间房更是还有火墙和火炕。
  冷是冷不着的,正屋西边的暖阁里挨着窗边还有一铺小炕,炕上铺着锦缎的褥子,四周有三边围合做成罗汉床的样式,中间放着炕几。
  城西宅子里的暖阁中也有这样的炕榻,刚住下那两天谢九九是真不习惯坐炕上。
  两天过后就真香了,这会儿脱了绣鞋盘腿跟裴元对坐,一边等着锅子烧开吃羊肉,一边跟他说起今天在颐寿堂的事。
  “今天在老太太那儿热闹了一天,数大嫂话最少。我看大舅母对她这个媳妇的态度算不上多亲近,既如此她干嘛不跟着她丈夫去任上,一个人带着孩子留在府里有什么意思。”
  “金家的老爷子去年致仕回乡了,金家一共五个房头,有三个都跟着金老爷子回老家去了。留在京城的是两个旁支,跟大舅母关系并不亲近。”
  大家士族一不小心就是绵延百多年,这么多年的时间有时候碰上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起有伏就更正常了。
  金家老爷子据说原本特别有希望入内阁,内阁的配置一向是五个大学士,除了一个首辅之外还有次辅和末辅。
  金老爷子当时已经在工部尚书的位子上待了好些年头,人人都笃定只要当时的内阁有一个大学士致仕告老,补进内阁的一定是金老爷子。
  谁知金老大人不得圣上的心,宁愿一直强留着快八十高龄的次辅也不肯让人把位置腾出来。
  金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看不明白,自己要留肯定也能留,但继续当着工部尚书等着入内阁,从根子上说这就是在跟圣上较劲儿。
  这世上有些强不能要,金老大人下了狠心辞官,带着本枝三房人都回了老家。金氏的父亲本来在吏部为官,也被金老爷子找关系塞到南边做知府去了。
  金老爷子这么知情识趣,圣上一高兴就给他赏了个光禄大夫。
  然后紧跟着就准了次辅辞官告老的奏本,隔了没两天又亲自点了当年他自己的老师补了工部尚书的官职,三个月之后帝师入阁,补上内阁的缺。
  这一套动作下来,傻子也知道圣上对金老大人这个工部尚书不算满意。可到底是世家到底是老臣,当皇上的也不能寒了臣子的心。
  所以帝师入阁之后,虽还是工部尚书,但工部的事情大多都是关如璋这个左侍郎在管着。
  现在外面的人又都在说,关如璋也就是还年轻,等过几年帝师致仕告老,工部尚书的位置肯定是要让关侍郎补上去的,到时候入阁岂不是名正言顺的事。
  看着挺名正言顺的,但自己的亲家天天在老家陪着他亲爹整天遛鸟斗鸡,关如璋心里能没数吗。这世上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事情,想得太多最后尴尬难堪的,必定是自己。
  对于前途二字,关如璋从不敢有一丝大意。而关如璋对于金家而言,就如同裴元眼下对于关家的意义。金家没人在京城在朝堂上站着,唯一能指望的是关如璋这个姻亲。
  关平业不是个惊才绝艳的人,他在任上稳扎稳打,或许外任的时间长些,但只要不出错就总有回京城的一天。到时候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六部里当个郎中甚至侍郎不成问题。
  金氏是跟着丈夫去任上过逍遥日子,还是守在府里伺候好公婆养好儿子,帮着婆母把府里管好,做好她的大奶奶之余,再帮着娘家时刻关注着京城里的动向,她做出了她的选择。
  “这可真够复杂的,这些家族都是联络有亲,你拉着我我扯着你的,谁家出了谁一大帮子人都跟着心里哆嗦。”
  怪不得那些戏台上一唱就说皇帝老爷要株连九族,不株连怎么办?这家的公子是那家的姑爷,这家的小姐又是那家的管家娘子。
  这不仅仅是圣上和某一个臣子之间的事,这是君权和读书人之间的博弈。
  读书人,人人都想着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也得看看帝王能给出什么样的价码来。
  要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可就怨不得这些勋贵世家清流,以门生故吏、姻缘结亲等等手段,来给自己和家族谋求后路。
  “说了这么多,怎么还不把最想问的问出来,今晚上不问可睡得着。”
  谢九九再是觉得自己对关家的态度已经平和下来,早已经不紧张了,其实本能还是比她的心更诚实一些。
  谢九九现在问关家的事问得有多仔细,心里对关家、京城、裴元的未来和仕途有多么操心和担忧。
  这不是自己赚多少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何陪裴元走下去,怎么在京城这一滩浑水中挣扎出个人形来,谢九九得一点一点的学。
  “等明年春闱之后,我们是自己在京城买宅子,还是……”
  “当然要买自家的宅子,想什么呢。”
  裴元还以为谢九九要问的是今年过年是回家过还是在关家过,没想到她想得比自己更远。
  裴元夹起正好烫熟的羊肉放到谢九九碗里,“参天大树再茂盛,枝枝蔓蔓再无依,不是同一颗种子上长出来的,就不可能勉强绑在一起不分你我。”
  “朝堂之上互相扶持本不错,可要我死心塌地做个关家人倒也不必。再说我是岳州容县的考生,我有师承有来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腰杆子还是要挺直些,对不对。”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日后肯定少不了要母亲他们帮忙的时候,可你也不是没有回报回去的机会。便是我,我不是坐在家里吃干饭的,对不对。”
  谢九九一听裴元这话就高兴了,她倒不是强求谁入赘谁嫁人,她就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裴元真的为了前途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虽然这话说出去怕是要遭人打嘴,虽然这个委屈外边多的是人愿意来受。可人性就这么自私,别人干点什么谢九九都能挑刺,自己的丈夫得了再多,也总觉得这人还是受委屈了。
  “对、对对,娘子说的什么都对。”
  裴元执壶替谢九九把酒倒上,两人一口酒一口肉的吃了个痛快。过后便再也不提这事,未来的前途好与不好,总之两人一起往下走便是了,再不好又能差到哪里去!
  有了这样的心态,谢九九隔天再去颐寿堂,整个人就显得更加自如从容了许多。
  连带一直不算亲近的庞氏,也被她哄得开了私库,挑了一套绝美的珍珠头面,还要一再嘱咐过年一定就戴这套头面。
  关如琅是个说话算话
  的大人,谢阿满是个记性很好的孩子。这两人碰到一起的结果,便是三日后的清晨,裴元刚把女儿从东厢房的床上捞起来,就听见院子里的丫鬟给五老爷请安。
  “谁,是不是五舅爷来了。”其实按着裴元入赘谢九九的道理来说,律令中就明确规定了‘从妻居,子孙从母姓’,关令仪这边才是‘外亲’。
  但因着谢九九已经从谢家分出来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又好,谢九九便不愿在这件事非要压裴元一头。谢阿满叫关令仪一直都跟黄娟一样,都是祖母。
  前几天在颐寿堂的接风席上,也不知道是谁教的阿满,祖母曾祖母叫得好好的,轮到关如璋关如琅那里就成了舅姥爷。
  两人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舅爷和舅姥爷之间的区别,别看就那么一点儿,可内里代表的意思就多了去了。
  所以今儿过来听见阿满又改了口叫舅爷,关如琅脸上的笑意立马就更深了些。也不管这会儿时辰还早得很,从裴元手里把小肉团子接过来,就往外走。
  “我先带阿满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吃早饭,你们俩收拾妥当了赶紧过来。”
  “昨天下午严学士府上送了请帖来,今天你跟着你大舅舅去严府。元哥儿媳妇今天跟咱们阿满一起去杨家冰嬉,别老在家待着,谢大娘子可不能叫咱们家关傻了。”
  第88章
  关如琅要带谢阿满去杨府赴宴冰嬉的事,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在府里传开了。
  在谢九九看来这本不是大事,但对于内宅女眷和从小养在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来说,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关平业在任上回来都难,关平业是个不着家的,一年到头大半年都在北镇抚司的衙门里待着,府里就两个老爷平时也是公务要紧。
  现在谢阿满作为亲戚家的小姐,突然被五老爷这般喜爱,总有人私底下要嘀咕两句。